《親愛的阿×小姐》第二章43
你靜靜地呆在椅子上。獃著,肯定有一陣子了。然後你吞下一口酒,沉默着。眼睛獃滯。這是憂鬱。你還弓着背,更糟的是你的膀胱疼痛。突然之間沒有了思考。但是你只有在夜幕來臨時才能寫作,而現在,夜幕早已來臨你卻醉醺醺。你靜靜地獃著,再吞下一口酒,頭快鑽進了褲襠里。之後,你撒了泡尿。你打算慢慢來做一些事情。一串串詞符在你的頭腦中左衝右突,憋得你滿臉通紅。這一定也有一陣子了,可你並未醉,尚能寫作,說明你沒醉。你清醒着,你清醒地記得白天跑下跑上跑了三次但信箱裏仍沒有你想要的信件,這差點使你發狂了,你只想知道一點關於她的情況,一點迴音。但迴音,始終沒有,沒有你想要的信件。那麼,繼續給她寫信:幾乎是帶着醉意,但是我繼續給你寫信,阿x。我的內心已經變得哀傷和不安了。我完全沉醉在那些逝去的事件里,我本指望你能幫助我,但卻一封信也沒有。我喝酒了,如果還有剩餘的話我會繼續喝,我終於可以對你說:"我的酒量大有長進了!"生活對於我已經很枯燥、疲憊,有一刻,除了你我什麼也不能想。儘管我無法見到你,甚至,連你的隻言片語也沒有。或許明天會有吧。我不知道再跟你說什麼。大體上,整個一天我什麼都沒幹,這也沒幹,那也沒幹。只是長時間的沉默,嘴巴凝固着。還有,菲兒還沒回來---她同樣使我感到不安。整個一天,我都在酒精和香煙的溫熱中度過。我甚至學會了咳嗽,咳,而後慢慢吸一口氣---我不禁浮想聯翩。我能跟你講些什麼呢?我彷彿沒有問題可講了,不,不完全是。我有很多話要講。那麼,講杳子?講她,一個我們都曾喜愛的女演員。對,講她。她確實是個實屬罕見的女人:她的美麗,她的驚人的美麗---我能這樣說么---她去整了容。我在酒館裏看到她差點認不出來,如果她不打招呼。我們像往常一樣交談。呵,她的脾氣沒變。我一直觀察她,我對她說:"你一點也不像電影《兩朵玫瑰》裏的樣子了。"結果不知為什麼,她拊掌大笑,孩子氣十足。這種樣子我似乎只在小說里看到過,我還說她---看上去像一個美麗純情的少女來着。她還是那樣風趣,說話那麼沒有邊際,不過稍有節制。她坐着喝飲料,可以前她總是喝酒,我問她:"滴酒不沾嗎?"她只是笑。我把酒杯遞給她,她搖頭,很不可思議,她說:"戒了。"以前她常酗酒。她還是沒完沒了地和我談論---但除了性。她談的時候,我遞給她一支煙。她推回來,說:"戒了!"她有很長一段時間看着我,說我有種氣宇軒昂的神氣!可她以前從未這樣評價過我。她那樣說的時候眸子裏透着一種天真無邪的風情,她說:"像嗎?"我說:"像什麼?"她說:"天真無邪。"我說像,非常像。她笑,她笑起來的時候用手捂着嘴巴,像偷吃了什麼東西,不過,非常自然。恰到好處,優雅大方。我被她故意的表演所攫住。我對她說:"你不去演戲可真是遺憾。"我說的時候她好像感到非常幸福。不過她的頭髮真是古怪,就是怪模怪樣。她那樣子可真再也找不到《兩朵玫瑰》上的樣子了。我甚至非常懷念她以前的樣子,畢竟,那是我們所熟悉的。我越想越遠,心裏不是滋味,感到一陣悲哀。可她認為現在很好。她喝着飲料,咧嘴一笑---她比我初見她時愛笑了,但又略加克制。她對我笑得很真誠。我問她:"擊中了什麼目標沒有?"她笑着回答:"怎麼沒有,你不就是?"她請我喝酒,什麼什麼名酒,價錢高得純屬宰人。這種酒,也不過是酒氣熏人罷了。她說了我幾個毛病,並一一點出來。我認為她說得很對,不過她批評得有點過火。批評完了她莞爾一笑,便顯出了她的真實年齡來。喝着飲料,有一刻,她內衣的鬆緊帶在她彎腰時莫名其妙地綳脫了。她轉過身讓我幫她繫上。我系了,沒什麼不妥。確實。她鄭重地跟我談了她的計劃:她想自己作導演。她還讓我給她弄劇本什麼的。我建議她再去演戲,結果馬上遭到她的反對。我於是說:"那就---自導自演……?"她說"有此打算"。她還提到你,因為我經常跟她談起你並說你如何如何長相迷人。她說可以考慮你做她電影裏的角兒。她這麼說,還準備把她的車子和房子賣掉。她說,"這樣可以湊聚一小筆資金。"她準備大幹一場。下一步,她說,主要的是打通關節。總之,就是這樣,她對我無話不談,其實說白了,她也是個挺有抱負的女人。我問她:"為何要整容?""啊,改變一下形象。"她說,"而且,我開始老了……"她這樣說,說得很慘。如此,她還說:"我怕老去……"那語氣像是發生了一場形容不出來的意外事故。喝完酒,我有些醉了,她開車送我回來。我說"不用了……並不遠,"但她堅持要送。她目前的狀況看起來似乎顯得精力充沛。她再次重複讓我弄個劇本的話題。末了,為了感謝她的好意,我說:"看起來……你比以前更可愛更迷人了……"她說:"真的?"旋即道:"那你……吻我一下!"我很為難。她說,"如果說的真話你就吻我一下啊……不然就是謊話!"於是,我只好那麼做了。還好,沒出什麼問題。最後她還說希望我能跟你聯繫上。可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呢?我對你毫不隱瞞什麼,阿x,儘管這樣說顯得很愚蠢。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你幾乎讓我發狂了,我靜靜地獃著,除給你寫信,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可是,我曾經如此愛戀的阿x,為什麼幾年來你把我忘卻了?我得不到你的半點幫助和寬慰,難道你對我存在深深的厭恨?我想起你時,感到愚蠢而愉快,但每一個毛孔中都透着虛空。我給你寫信,同時一種莫名的願望折磨着我。直到現在,你使我產生的那種難以言說的,無法排遣的然而又是美好的印象仍然主宰着我,以及我的生活。由於這個緣故,我說,除了你,我的童年和青年時代幾乎是一片空白。我努力尋找自我,可總在自我中迷失的……我該怎樣向你描述呢?散步時從街上拎回來的酒已經喝完了,現在,酒瓶子空着,如我的內心一般。我不知道我是否醉了,以至於胡言亂語。黑明又及:再沒有你的迴音,我就要發狂了。平靜,其實所有的噪音都是潛在的,**的時間在平靜中抓住了我,我一動不動,像周圍四堵牆的身影一樣沉默不語,在這種深淵邊上的平靜中靜靜地獃著就像被卷進車流而無法脫身。我搖晃着胳膊詞語在我頭腦中的一個模糊的區域裏漂浮着沒有冒出來。胳膊的側影,我可以說說那側影,在枱燈的映照下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就像腳下的碎石路已經封鎖而毫無出路。我沒有提及我寫的那些小說,實際上我在寫這樣一本小說。與此同時,我在努力為幾本雜誌社撰稿。大體上,我的生活就這樣維持着,一切維持着,寫作,我說,我尚還沒有醉。我沒有提及我赤身**但想嘔吐。現在,隨着我的嘔吐聲,我認識的那頭高大的黑腿狗在街上,它狂吠着,聲音沙啞。那是頭公狗,已經去了勢。然後。好像是一片空白,接着是緩慢的遼闊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