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姐妹(6)
“我們殿後吧。”伯基說,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嗯。”這位父親簡單地回答了一聲,然後兩人就一起踏上了小道。伯基和克瑞奇一樣瘦削,蒼白的臉上露出些許病容。他身架窄小,但體形很不錯。走起路來腿有些故意的拖沓。他的衣着很得體,但天生的氣質卻使他穿上這身衣服顯得很滑稽。他生性聰明,但根本不適合這種講究禮節的正式場面。但他還是不得不違心地去迎合世俗的觀念。他習慣於裝作一個極普通人的樣子,裝得維妙維肖。他善於觀察周圍的氣氛,並很快使自己適應周圍的人和環境,表現得與其它凡夫俗子毫無區別。所以他經常能獲得別人的好感,從而免遭攻訐。此時,他正與克瑞奇先生邊走邊十分隨便地開懷談論着什麼。他待人處事猶如一個走鋼絲的人:始終是站在鋼絲繩上,但表面上卻裝得儘可能看似輕鬆。“我們這麼晚才到,太抱歉了。”他說著,“我們找不到紐扣鉤了,所以花了很長時間才繫上皮靴。而您卻分秒不差。”“我這人向來守時。”克瑞奇先生說。“我卻總是遲到。”伯基說,“不過我今天應該是準時的,可是出了意外,我真的很抱歉。”這兩個人也走遠了。一時就沒有什麼好看的了。歐秀拉獨自在思量着伯基,他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他吸引了她,但又使她煩惱。她想更多地了解他。她只和他談過一兩句話,而且當時他的身份是學校的學監。她感覺他好像也承認他倆之間有着某種聯繫,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共同的語言。只不過他們還沒有時間讓這種默契發展下去。而且,有某種東西讓他們之間若即若離。他身上有一種敵意,一種無形的極度的冷漠,讓人難以接近。可她還是想了解他。“你覺得魯伯特·伯基怎麼樣?”她有些不情願地問古迪蘭,其實她本不想談論他的。“我覺得?”古迪蘭重複道,“我覺得他有吸引力,很有吸引力。但我所無法忍受他那種待人的態度——他對每一個人都敬若神明,似乎他多麼看重人家。這會讓人產生一種受騙的感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歐秀拉說。“因為他對人沒有真正的欣賞力,”古迪蘭說,“跟你說吧,如果他對待你我就像對待任何一個小傻瓜一樣的話,那麼這簡直就是一種污辱。”“是啊!”歐秀拉說,“一個人應該懂得有所區別。”“一個人得學會識別。”古迪蘭贊同道,“當然,從其他方面講,他真是個不錯的人——他性格很好,不過你不能信任他。”“是”,歐秀拉含糊地應了一聲。她總是被迫先贊同古迪蘭的看法,即使她根本不同意她的意見。姐妹倆靜靜地坐着,等待參加婚禮的人們出來。古迪蘭毫無興趣說話。她要想想傑拉德·克瑞奇。她想知道她對他產生的那種強烈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她要做好準備。教堂里,婚禮在繼續進行着。赫曼尼心裏只是想着伯基。他就站在她身邊。她的身體像是要被他吸引了過去。她真想去撫摸他,如果不摸一摸他,她就無法肯定他就在她的身旁。可在婚禮上她不得不規矩地好好站着。他沒來之前,她感到太痛苦了,直到現在她還感到有些眩暈。她黯然神傷,因為他可能離她遠去。剛才那陣精神緊張的等待讓她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站在那兒沉思冥想,臉上流露出一種**入迷的神情,像天使一樣超凡脫俗。然而這恰恰是她內心痛苦的流露。這痛苦撕扯着她的心靈,卻更使她顯得楚楚動人。這時伯基看到了她。他看着她低垂的腦袋,看着她那痴迷得像着了魔的臉。這也令他動了惻隱之情。她也感覺到他在看她,便抬起臉望着他的眼睛。她的美麗的灰眼睛向他頻送秋波,但他卻避開她的眼光。她痛苦羞愧地低下頭去,她的心在碎。而他也因慚愧、厭惡和強烈的同情而感到心如刀割。但他不想接觸她的目光,不想接受她的致意。婚禮結束了,人們紛紛進到了旁邊的側室。赫曼尼隨着人群,情不自禁地向前擠去,緊挨着碰了碰伯基。他默默容忍了這一點。教堂外面,歐秀拉和古迪蘭正在聽父親演奏的手風琴,他最喜歡演奏結婚進行曲了。這時,新郎新娘出來了!敲響的鐘聲在空氣中回蕩。歐秀拉在想,花草樹木也能感覺到這種顫動嗎?不知它們對此會有怎樣的感受。新娘依偎在新郎的手臂上,十分嫻雅,新郎則凝視着天空,無意識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在一大群人圍觀下,他因心慌意亂而多少顯得有些滑稽。他是個典型的海軍軍官,男子漢氣十足,一副忠於職守的樣子。伯基與赫曼尼一起走出來。赫曼尼一臉得意、陶醉入迷的表情,像是墜落的天使被重新召回天空,可她的臉上還依稀有些邪惡的神情。現在,她挽着了他的胳膊。而伯基面無表情,任她擺佈,似乎這就是他的命運。傑拉德·克瑞奇來了。他皮膚白皙,相貌堂堂,身材健壯,精力充沛,堅毅而完美。但在他那和藹快活的外表中,閃着一道奇特的光芒。古迪蘭猛地轉身就走。她感到不能忍受了,她想自己呆一會兒,好來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東西那麼奇怪而尖利地刺入了她的心,改變了她的整個情緒。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