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姐妹(5)
只有伯基與她保持一種親密、持久的關係,她才可能在這多愁多憂的人生航行中感到安全。他可以使她成功,使她勝過天使。如果他真能這樣,該多好啊。但她總是有些害怕,心中忐忑不安。她把自己打扮得很花枝招展,竭力讓伯基看到自己的迷人美貌。儘管如此,她還是感到了不足。他也很不通常理,他竭力躲着她,而且始終排斥她,她越要接近他,他就越往後退。到現在他們已經做了多年的情人,可是,唉,這種戀情也太令人心煩、太痛苦了。這使她疲憊不堪。不過她仍相信自己,她知道他在試着離開自己,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她仍相信自己有力量能夠留住他。她因自己所具備的高深才識而充滿自信。她只需要他與自己結合。能夠與赫曼尼結合,也應該是伯基的福分。但他卻偏偏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一味地拒絕她,他任性地想要打破他們兩人之間的神聖聯繫。他也將參加這次婚禮,擔任男儐相。赫曼尼知道他會在教堂里等着。他也知道她在什麼時候來。當她走過教堂大門的時候,恐懼和渴望使她顫抖起來。他會站在那兒,一定會看到她的衣服是多麼漂亮,一定會知道她是為他而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的!他會明白,她是為了他才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出眾,無與倫比。最終他會接受自己最好的命運,不再拒絕她的。在熱切的渴望中,她有些震顫地走進教堂,轉動着雙眼左右找尋他。由於心中焦慮,她纖細的身體忍不住抽搐起來。作為男儐相,他會站在祭壇旁邊。她緩緩地、充滿自信地把目光移到那裏。但他不在那兒。一陣可怕的風暴襲上心頭,她簡直要在絕望中被湮沒。一種毀滅性的失望感佔據了她,她木然地朝祭壇挪過去。她從未經歷過這種徹底失望的痛苦,比死還可怕,那種感覺是那樣的空曠與荒蕪。新郎和男儐相都還沒有來。外面的人群漸漸亂動起來。歐秀拉感到自己似乎該對這件事負責。她不忍心看到新娘已到而不見新郎的場面。這個婚禮絕不能變得不可收拾,絕不能。新娘的馬車已經到了,車上掛滿了綵帶和花結。幾匹灰馬雀躍着向教堂駛來。伴隨着陣陣的歡笑聲。馬車門打開,今天最嬌艷的人就要露面了。而路旁的人們輕聲嘀咕着,稍有不滿的口吻。新娘的父親首先下車。他像個陰影般,走入了早晨的空氣中。他高大、瘦削,留着稀少的灰黑色鬍鬚,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他耐心專註地等待在馬車門口,似乎把自己都忘記了。敞開的車門口有一簇美麗的葉子和鮮花,還掛着潔白的綢緞和花飾。一個歡快的聲音從車裏傳來:“我怎麼出來呀?”期待着的人們又激動起來。他們擁上前去迎接新娘,興緻勃勃地看着新娘滿插花蕾的金髮的腦袋,還有那隻試探着踏在馬車踏板上的纖纖白腳。忽然,像一陣奔涌而來的海浪,新娘身着潔白的衣服,輕盈地飄到了正站在樹蔭下的父親的身旁。面紗隨着笑聲一起蕩漾飄動。“我來了!”她說。她挽住了父親的胳膊,衣衫翩翩,走上了那長長的紅地毯。父親面色灰黃,沉默不語,黑色的鬍鬚更使他顯得憂慮重重。他僵硬地踏上台階,神情嚴肅。可是,新娘的歡笑聲卻一直伴隨着他,絲毫沒有減退。然而新郎還沒有到!歐秀拉都覺得無可忍受了。她焦急地望着遠處的山坡,希望那條白色的下山路上會出現新郎的身影。一輛馬車來了。它在飛奔,漸漸進入人們的視線。沒錯,是他來了。歐秀拉連忙轉向新娘和人群,從高處向人們發出了一聲含糊不清的高喊。她想提醒人們他來了。但她的聲音是沒有聲息的,她想喊,又不敢喊。她的臉為此而漲得緋紅。馬車晃晃悠悠駛下山來,越來越近。人群中發出一陣叫喊。剛到台階盡頭的新娘驚喜地回過身來,她看到人群中一陣騷動,一輛馬車停住了,她的心上人從車上跳了出來,在馬匹中間閃過,擠進了人群。“蒂布斯,蒂布斯!”她站在高處,在陽光下興奮地揮舞着鮮花,滑稽地喊叫着。可他手握禮帽,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並沒有聽到她的叫喊。“蒂布斯!”她朝下看着他,又大叫一聲。無意中他抬起頭,看到了新娘和她的父親站在上面的石階上,臉上掠過一絲窘迫、驚訝的表情。他稍有猶豫,很快便振作起精神猛地一躍,向她追去。“啊哈——”她吸了一口氣,發出一聲怪叫。就像是條件反射,她立刻轉身便逃。那雙白皙的小腳以快得不可思議的步伐朝教堂疾奔而去,白色禮服在嘩嘩作響。那小夥子像只獵犬那樣在後面緊緊追隨,躍上台階,飛快地閃過她父親,豐滿結實的腿和臀部扭動着,就像獵犬在追逐獵物。“嘿,追上她!”下邊那些粗俗的女人喊道。她們被這個遊戲逗樂了。新娘手中的花朵像泡沫般抖落開來,但她還是穩穩地轉過了教堂的牆角。她向後瞥了一眼,留下一聲挑戰的狂笑,然後轉個彎,消失在灰色的石壁後面。緊接着,傾身疾沖的新郎已經抓住了拐彎處石垛,一轉身也不見了,他那靈活強壯的身軀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門口的人群馬上爆發出一陣激動興奮的喝彩聲。這時,歐秀拉再一次注意到了身形有些灰暗弓曲的克瑞奇先生。他茫然地等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着新郎新娘跑向教堂,直到兩人不見了,他才回頭看了看,魯伯特·伯基就在身後,伯基馬上上前幾步,來到他身旁。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