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破釜沉舟的選擇】
夏日的清風透過綠色的碧紗吹拂着房內晶瑩剔透的水晶簾,床帳上金色的流蘇隨風輕輕擺動。
床帳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輕男子,一襲深藍色錦衣,玉帶纏腰,勾勒出挺拔的腰身。他墨眉修長,雅緻的眉目中帶着幾分淺淺譏誚,櫻紅薄唇微微勾起。
床上熟睡的女子不知被什麽噩夢困住,掙扎了許久之後突然睜開了眼睛,那烏黑的眸色深若幽潭,當看到男子的那一剎那,驚懼、憤怒與其他一些複雜情緒齊齊噴涌而出,她闔上眼,再睜眼時,剪水雙眸已平靜無波。
「清荷,你醒了?」男人溫雅淺笑,「我叫如意給你端葯來吧?看你滿頭的汗,似作了噩夢,我會讓柳大夫加一副寧神的方子。」
「多謝表哥。」沈清荷垂了眼眸,手指緊緊攥着朱紅被褥,卻因過於用力,指節顯得蒼白。
「看你,臉色還是這麽不好。」齊鈺坐到床沿上,沈清荷卻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怎麽了?我是表哥啊。」齊鈺看她臉色,卻又看不出什麽來,只當她是受了太大打擊,又病了許久才會這樣。
齊鈺握着她的手,只覺得那手如冰一般冷,不由得有些心疼,溫柔中帶着嗔怪,「怎麽大夏天的還這樣冷,莫非你真是冰玉做的不成?」
她的臉上一點血色都無,更顯得肌膚如玉、眉目如畫。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手指輕輕摩挲,美人在前,心癢難耐。
看他那模樣,沈清荷在心中冷笑,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往後又退了退,語氣疏淡的說:「表哥這是做什麽?光天白日,孤男寡女,不用避嫌嗎?」
齊鈺愣了一下,避嫌?她從前可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生疏的話。齊家乃是沈家的遠房表親,兩人從小相識,情分比普通情梅竹馬更深,甚至彼此默認了對方在彼此心中地位,她一向不避諱兩人的接觸,今日怎麽如此反常?
他揚起了墨眉,道:「你我是未婚夫妻,何懼那些?」
未婚夫妻?沈清荷心中冷笑,譏誚的揚起了唇角,「我大隋自開國以來,便被稱為禮儀之邦,別說未婚夫妻,便是已婚夫妻也該恪守禮儀,你白日裏守在我閨房之中,莫非是想強佔我的清白嗎?」
強佔清白?!這罪名可扣得大了。
齊鈺一向自命君子、溫雅如玉,聽了這話臉上露出薄怒,道:「表妹,你過分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我今日只當你是病糊塗了,不和你計較!」說罷,他氣沖沖甩袖,出了房門。
他一走,沈清荷頓時覺得心口一松,彷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伏在床欄上,輕輕的喘着氣。
「你是怎樣的人?呵呵……」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淚水盈眶,「正是因為我眼瞎耳聾,才自始至終都沒看清楚你是什麽樣的人!」
「爹——」她伏在床畔輕輕的啜泣,心如刀絞,「爹,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錯了……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人……」
倘若不是重生一回,她又怎看得清這人的真實面目!每每閉眼,噩夢襲來,她彷佛重溫了那一世的凄涼。
上一世,父親剛剛去世,屍骨未寒,他便急着娶她過門,她當他憐惜自己孤苦無依,心中感激萬分,可過門後沒多久,一次偶然查帳,竟被她發現沈家家產已全入了齊家帳上,改了齊家的姓名,沈家偌大的家產都被齊鈺蠶食鯨吞,連渣都沒有剩下!
曾經的沈家富甲凌州,有沈半城之稱,凌州城半數產業都是沈家的,可曾祖父、祖父、父親百年來的基業一夕間全都毀在她手上!
當時沈清荷難以形容心中的震怒,她四處尋找齊鈺,問了侍女,一個個卻都吞吞吐吐的,當她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他了,他竟和她的庶妹在溫泉池中鴛鴦戲水!
她只記得當時自己顫抖着雙唇,跌倒在玉石板上,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齊鈺……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溫泉池中,他抱着庶妹在水中肆意歡愉,讓她看庶妹在他身下承歡顫抖,卻毫不避忌……
他邪魅看向她,勾唇道:「不如,一起來吧……」
什麽君子如玉,什麽品行端方?她是真的瞎了眼了,這個披着羊皮的狼!
什麽情深似海,什麽忠貞不二,謊言,全部都是謊言!
她瘋了一般撲了上去,扯着齊鈺的手,叫喊道:「齊鈺,我不管你怎樣!你把我沈家的家產還給我,把沈家還給我!」
聽見這話,他臉色一冷,猶如寒冰,登時伸手將她一推,起了身,緩緩穿了衣服,吩咐一聲,「來人,將這個瘋婦關起來!她……已經瘋了!」
他的手指着她,說她已經瘋了,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瘋了,她是被他逼瘋的!
曾經以為那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真的,曾經以為她會和他如同神仙眷侶,讓人羨慕一輩子。
曾經以為……他讓她有過太多的曾經以為了,所以當謊言被撕破,當惡狼扯下了羊皮,她才知道什麽叫做痛徹心扉!
那晚,她躺在破舊的柴房裏,透過狹窄的窗戶望着天邊的上弦月,想起了父親曾經跟她說過的話。
「孩子,倘若有一日你後悔了,便回到沈家來,爹在家裏等你……」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落下,爹,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可如今,我還回得去嗎?
她失了沈家偌大的家產,失了曾經以為得意的夫婿,失了一個女子該有的尊嚴……
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回不去了……
金簪刺向手腕,鮮血於腕中噴涌而出,恍若曼珠沙華,浸染着柴房烏黑的地面……
「齊鈺。」她蒼白的唇輕輕開合,「倘若有來生,我定要讓你知道,這後悔兩個字怎麽寫!」
靈堂之上一片雪白,即便曾經是風光一世的沈家之主,死後的光景卻依然如此凄涼。
沈清荷跪在靈堂前已有半日了,她心如刀割,即便重生一回,依然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如意怕她的身子禁不住,幾次勸說卻勸不動她,只好將齊鈺請了過來。
齊鈺見她跪在那裏,頭上纏着白巾,一襲白衣襯得身段窈窕、楚楚動人,倒也把昨天的不悅忘記了,到她身邊說:「起來吧,姨父在天有靈必然知道你的孝心。」
沈清荷緩緩抬起眼,看了他一眼,語氣冰冷,說道:「你打算下個月娶我過門?」
齊鈺溫柔的說:「下個月初五是黃道吉日,你一個人在這邊,我不放心。」
沈清荷嘴角扯出一個冷冷的笑,垂下頭,輕聲道:「我們的婚事,取消吧。」
齊鈺心中一驚,卻不動聲色,忙問道:「你說什麽?莫不真是病糊塗了?」說罷,他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沈清荷甩開了他的手,站了起來,目光堅定的看着他,「我很清醒,齊鈺,婚約取消吧。」
齊鈺眉端蹙起,揮手示意如意退下,偌大的靈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問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
「沒有誤會。」
「那無緣無故,為何要這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齊鈺的聲音漸漸大了。
沈清荷冷冷地道:「你沒有錯,我只是後悔了。」
「沈清荷!」齊鈺露出怒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說什麽後悔?你是不是看上別的男子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朝三暮四的女子!」
手腕被攥得生疼,她卻笑得開心,笑得妖媚,「我是看上了別人,那又如何?」
齊鈺震驚,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沈清荷,她是大家閨秀,恪守禮儀,怎麽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什麽時候認識別的男人,他怎麽不知道?
齊鈺有幾分緊張,攥着沈清荷的手漸漸放鬆了,不……不能讓她嫁給別人!
齊鈺的眼底漸冷,聲音卻越發的柔和,他扶着沈清荷的肩膀說:「清荷乖,別鬧了,姨父剛走,我知道你難受。你難受就沖我撒氣吧,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