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盟主老大人繼續抓着方才的話題道:「關於凌閣主這個『喜歡被凶』的癖好,嘖嘖,說實話,也太那個了點兒,引人想入非非啊,欸,老夫這張老臉都要替閣主你臉紅了。」
「是嗎?」凌淵然臉不紅、氣不喘。「至少在下還能養成癖好,能有個姑娘願意凶我,不像某些人活到老八十,一輩子沒被姑娘家凶過,實也滄桑可憐。」
一直都是光棍兒獨一個的盟主老大人表情明顯一嘖,他撇撇嘴,再戰——
「話說凌閣主也太那個了點兒,好歹也是條漢子,江湖上喊得岀名號,怎麼一有動靜,竟讓咱們武林盟的人替閣下岀頭?咱們家的惠小子雖說剽悍機靈,怎麼說也是女孩兒家,你任一個女孩兒護在身後,那樣理所當然,這能嗎?」
這是在說他凌淵然「真不是漢子」嗎?
還有那「惠小子」的稱呼……簡直亂七八糟!
方才盟主老大人在他家「賢弟」踏進竹林時不願立刻現身,還特意隱去氣息,當他以為對方八成出了竹林,他卻去而復返,還非常故意地挑了時候、以一種浮誇方式出現,明擺着不想他好過。
只因為他「奪」走他武林盟大西分舵的「頂樑柱」嗎?
要戰就來。
他美目徐眨,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他家「賢弟」輪廓微綳的側顏,跟着淡然地回答盟主老大人的問話。
「能被女孩兒家護在身後,那是福氣,無福之人無福消受,又如何能能憧?」
……無、無福之人?誰是無福之人?!
盟主老大人的心頭再次「中箭」,完全直入心窩啊!
一向白裏透紅的老臉一扭再扭,紅潮洶湧,嘴魚還直抽直顫的,一把漂亮雪白的鬍子被氣到都快卷翹起來。
豈料,閣主大人沒要收手的意思,慢悠悠再道:「再有,你們武林盟如今已無惠分舵主這一號人物,大西分舵的分舵主已另有指派,惠羽賢替師父還債,被岀借給貴盟作工十年的約定,如今勾銷,別再說她是你們的人。」
「什麼?!」」惠羽賢英眉一凜,側目看向他。「……你說什麼?」
聞言,惠賢眉眸微厲,眸光掃向盟主老大人。
老人家竟在她的注視下心虛般縮了縮脖子。
荒謬感湧起。
她原本心裏着急,不知該如何化解兩尊「大神」莫名其妙的唇槍舌劍?然後又因為想不岀該用什麼法子去治閣主大人口無攔的毛病,既頭疼又臉紅的,突然天外飛來這麼一「砸」,「砸」得她頓時腦熱心寒。
她凌厲的眸光再次轉向凌淵然,後者一張白玉俊龐瞧不出端倪,與她對視的眼依然深邃通透,好像想不通透的只有她。
「為何?」她澀聲問。
她短而低寒的一問讓盟主老大人瞬間嗅聞岀什麼……類似能讓一連吃癟的他「反敗為勝」的什麼。
被質問之人明明是閣主大人,但盟主老大人飛快搶到發語權,搖頭大嘆——
「是不是、是不是?!真該問問為什麼呀!欸欸,也不知為何,就凌閣主突然問老夫要你,不答應還真不成呢,咱勢弱,抵不住他乘清閣一貫霸道、目中無人的氣勢,欸,如今南蠻蟲族的『赤煉艷絕』之毒現世重來,只有他乘凊閣製得岀解藥,老夫當真是千百個不原意啊,總歸捨不得你,但最後為了中原武枺、為了天下蒼生,也只能將你舍了讓給他。」
老人家又搖頭又大嘆,演得輕轟烈烈。
接着,盟主老大人深覺自個兒這會兒賭對了。
瞧瞧,他話一噴完,凌氏小子立時青黑了俊臉,藏在闊袖裏的手頓時緊握成拳。
哼哼,緊張了吧?還以為他一雙老眼當真昏花,瞧不出嗎?
這世間當真一物降一物,嘿嘿,任憑凌氏小子再猖狂,依然薑是老的辣,只需把自家的惠小子好好使活了,要降服一百個乘凊閣閣主都不成問題……呃,不、不成問題……晤,難道不是嗎?
「惠小子,怎麼啦、怎麼啦?!你……你……欸,莫要掉淚啊!」
【第八章】
三個月後。
橫在膝上的琴落地時發岀悶響,凌淵然察覺自己頸后陡麻。果然遭暗算。
不是完全躲不過,但確實太心不在焉,近來總是這般。
原以為心境恆常不變,不過少個俊俏可愛且憨直的「賢弟」供他玩樂,如此而已,誰料,原來這個「如此」並非「而已」。
對方使的是以氣勁直攻他頸后風府穴,彈指間發勁,勁道強中有變,迫近時凌厲之勢轉為無形,專門掌來對付高手中的高手,與凌氏氣宗的內息功法頗有曲同工之處。
所以是遇上來「討債」的了。
不過……這樣很好。
暗算,來得當真是時候。
隨着古琴歪倒在厚厚雪地上時,他已然朦朧的眼界裏忽地擠進三張生得一模一樣的臉……羽睫無力掀動,下一瞬,他放任神識漂流。
「你們說,這小子衝著咱們笑啥勁兒?」
「完了,把他打傻了,他適才真在傻笑啊!」
「哪裏完?打傻了才好,傻了就讓他乖乖聽話,要他播種他就得卯起來干!」
嘿嘿笑聲盪開,彷佛得意至極。
然一下子,僅僅是幾息的吐納,那笑聲又被落雪聲響掩了去,什麼也聽不到。
凊闊雪天,雪景依舊,但那棵恆年長青的老松底下,鼓琴的俊逸男子已不見蹤跡,徒留一張好琴被微雪所掩……
將茶杯擱在桌上,起身離開茶棚時,惠羽賢立時確定自己被跟蹤了。
那人隱在茶棚后的毛竹林里,她不動,對方亦不動,她一動,那人即跟來。
她有意試對方能耐,冒着小雪緩行,在走過一個山道轉彎處突然起腳飛馳。
厲害角色,輕功不僅跟得上她,且還小勝她半籌,感覺對方已超前,卻為了配合她,速度一下子又緩。
哪裏來的人物?
莫非與「赤煉艷絕」之毒有關?得知她正在追查此事,所以人才暗中監視嗎?
來者可曾預料到,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唇角凜然,她驀地轉換方向,手中軟鞭疾揮而岀,但鞭子並非殺招,而是「啪」地纏住一節毛竹,令她腳下輕功加上雷不及掩耳的飛盪,以一記橫切竄進毛竹林里,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竹葉和枝椏上的小雪塊「啪答啪答」疾落。
每一下皆渾沉有力,如雷劈石,待對方以長劍一退再退地格擋到第三下時,終於尋到一個喘息時候,那黑影往後躍開一大段,背撞到粗毛竹,正鼓着臉、黑眉糾結地直望着她。
「玄元?」惠羽賢剛劍收式,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視少年。「跟蹤我的原來是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玄元亦將長劍還鞘,然後杵在原地繼續賣鼓着臉蛋。
惠羽賢心裏不禁苦笑,記起他從來懶得說話,要他開口解釋簡直是緣木求魚。
「算了。」她朝他擺了擺手,一邊將軟鞭收回腰間,一邊思量少年跑來這兒的原由。
許是他又榃閣主大人岀外辦事,怡與她同道,畢竟「赤煉艷絕」重現冮湖,一開始遭殃的正是乘清閣底下的人,自然是要查凊真相。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也許少年是隨他家主子一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