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夏至・暖霧・破陣子(11)
不過無論如何,這個漫長的夏季終於結束了。1996年9月7日星期日晴夏天終於結束了開學已經一個星期了。可是卻依然感覺不到任何的改變,或者說是很多的東西都在不知不覺里變化了,可是卻因為自己太過茫然的眼睛沒有發現而已。可是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去打量着那些剛剛升入淺川一中的孩子們。應該是老人的心態了吧,看着他們竟然會在腦子裏回蕩出“青春”兩個字。真見鬼。而僅僅在一年多以前,我也是這樣好奇地看着新的學校大門,看着無邊無際的香樟,看着學校光榮榜的櫥窗里那些升學畢業的學長學姐們名字後面的一所又一所名牌大學而張大了嘴巴一直驚訝。而現在,竟然要在放學的時候和那些剛剛進來的小孩子們搶着食堂的座位,搶着車棚的停車位置,用同一個游泳池,每個星期一站在同一個操場看着升期手升上國旗,曾經喜歡的林蔭道被他們用年輕無敵的笑聲覆蓋過去,曾經用過的畫室里出現了更多會畫畫的人。有時候真的覺得好沮喪,而且這種沮喪特別的莫名其妙。教室被換到了二樓,依然是中間的教室。只是誰都知道這是個臨時的教室,因為在開學一個星期結束之後就會決定最後的文理分科。而大家就會進入新的班級,和新的同學成為朋友,有新的座位,有新的置物櫃,有新的值日輪流表。然後逐漸開始遺忘以前的事情。然後逐漸開始遺忘以前的事情。當我寫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有點難過。因為這一個星期以來傅小司和陸之昂都沒怎麼說話,其實小司本來話就不多,我也早就習慣了,可是陸之昂的那種燦爛的笑容真的就憑空消失了。有時候看着他平靜地騎着車和小司一起穿過學校的校園,看着他安靜地穿着白襯衣靠在欄杆上,或者說是在游泳課上一言不發地在泳池裏不斷地來回,我都恍惚覺得是另外一個傅小司。小司有告訴過我他媽媽的事情,可是我什麼也幫不上忙,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怕一瞬間氣氛就失控。所以也就只能在看到他沉默的時候一起沉默,在他安靜的時候一起安靜。有時候我都在想,會不會陸之昂的人生就從此改變了呢?在他以後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加漫長的歲月里,他還會像以前沒心沒肺地笑么?他還會帶着兩個小辮子的帽子搖頭晃腦地耍賴么?他還會對着每一個路過的女孩子吹口哨么?想到這裏我竟然會覺得心酸。在寫完上面一段話之後我去陽台上站了一會,現在繼續寫。而剛剛,當我站在陽台上朝着黑暗的夜色里望出去的時候,心裏真的突然對未來沒有任何的把握。遠處的樓房透出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濃重的黑暗裏顯得格外的微茫。覺得世界突然憑空地陷落一塊,然後夜色像墨汁樣迅速地填充進去,聲音消失無蹤,所有的未來都像是被硬生生地埋進了深深的河床,在河床的厚重淤泥之下一千米,然後水面還有一千米,永無天日。已經到來的高二,即將到來的高三,那些曾經傳說中無數次出現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片段來回地出現在腦海里,轟轟然地做響。像是夢境裏經常出現的那列火車,在有規律的鐵軌撞擊聲里,又像是有人拿着刀,找准了我們最弱最防不設防的部分溫柔地刺進去,然後拉出來,血肉模糊,然後再刺進去,一直到最後痛苦變得麻木,現在變得模糊,未來變得沒有人可以知道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