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夏至・暖霧・破陣子(10)
——痛你就叫,在我面前你裝個屁。語氣是沒有波瀾的平靜,掩飾了其中的心疼。——我是怕我爸聽見,要是家裏沒人我早叫翻天了……喂你輕點啊!傅小司把棉花丟到一邊,看着陸之昂說,你也知道怕你爸聽見。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跟那樣的人混在一起。陸之昂低着頭,也沒怎麼說話,因為自從漸漸長大之後,他都不太敢朝小司頂嘴,說不上來為什麼,就覺得小司平時太具威嚴。如果是在平時,他肯定就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可是現在,因為心情沉重,所以也就只是沉默着不說話而已。傅小司轉身走出房間,回來的時候端了杯水進來,他看着不說話的陸之昂心裏有些難過,但也有些生氣。特別是看到他跟武岳那種人混在一起的時候。他把水遞給陸之昂,然後說,你這樣自暴自棄,你媽媽會恨死你的……陸之昂剛聽到“媽媽”兩個字就把手一揮,“你不要提我媽媽!”,可是一揮手剛好打到小司遞過來的開水,抬起頭就看到那一整杯水從傅小司肩膀上潑下去。陸之昂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因為他的手碰到了一點水,僅僅一點就非常的燙了。他望着傅小司面無表情的臉突然慌了手腳。傅小司什麼也沒說,儘管肩膀被燙得幾乎要叫出來。只是一瞬間心裏有一些悲哀穿堂而過。男生的感情應該就是如此隱忍吧,再多的痛苦都不帶任何錶情的承受,頂着一張不動聲色的側臉就可以承擔所有的尖銳的角和鋒利的刃。那天晚上傅小司住在陸之昂家裏,他躺在客房的床上一直睡不着,眼前還是反覆出現陸之昂那張悲傷的臉。肩膀的疼痛時不時地在神經里出沒,用手碰一下就是燙傷的**感。“這個笨蛋”。似乎也就只能罵句“這個笨蛋”而已。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傅小司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枕頭邊上放着的燙傷用的藥膏。那一瞬間他覺得嗓子裏有什麼東西堵得難受。他可以想像陸之昂晚上悄悄地走進來放下藥膏,或者也會帶着內疚的眼神看看熟睡的自己。然後坐在地板上對着熟睡的自己說一些平時里無法說出的話,或者也會軟弱地哭。然後再悄悄地關上門離開。傅小司走到陽台上拉開窗帘朝外面望出去,陽光燦爛,帶着夏天獨有的灼人的明亮,而太陽底下,陸之昂拿着水龍頭在幫宙斯沖涼。他的臉上再一次地充滿了笑容,儘管沒有以前的燦爛,但是卻顯得格外地平靜,而水花里的宙斯也顯得格外的高興。傅小司閉上眼睛,然後聽到在高遠的藍天之上那些自由來去的風,風聲一陣一陣地朝更加遙遠的地方穿越過去。他想,這些突如其來的傷痛,也只能依靠時間去撫平了吧。只是經過如此傷痛的那個笨蛋,會變得更加的勇敢,還是變得更加容易受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