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下”走到“地上”
1949年,在經歷了漫長的地下鬥爭歲月之後,夏衍終於迎來了從“地下”走到“地上”的這一天。4月28日,當時擔任**香港工委書記的他與潘漢年、許滌新等受命北上。其時百萬雄師橫渡長江,南京已解放,上海也指日可下,幾個“老上海”即將參與接管這個中國最大的文化、工商業中心。他們一行先到了天津、北平,到處是慶祝五一勞動節的標語,到處是“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團結就是力量”的歌聲。夏衍回憶:“我是平生第一次到解放區,什麼‘規矩’都不懂,如需要衣物和零花錢可以向後勤部去領,住旅館、叫汽車可以不必付錢,一切都由‘公家’供給等等。”在北平,他們受到了**、朱德、**、周恩來的接見。此時,**最高層已內定陳毅任上海市長,潘漢年任上海市常務副市長,分管政法、統戰工作,許滌新協助曾山接管財經,夏衍任市委常委兼文化局長,接管文教系統。毛、劉、周分別找他們談話都帶有交代工作性質。**臨別時對夏衍表示對天津解放后禁了一批舊戲很有意見,認為對京戲和地方戲劇先不要禁,禁了戲大批舊藝人就會失業,就會鬧事。戲劇肯定是要改革的,但不要急,要抓大事,這些事可以放一放,等天下平定了再說。(陳毅的看法與劉不謀而合,他認為:“上海有幾十家戲院、書場和大世界之類的遊藝場所,直接間接依此為生的人大約三十多萬。要是硬幹,這些人馬上就會發生吃飯問題。因為我們並沒有新的節目給人家,多少年來,還只有一出《白毛女》。不能天天都是《白毛女》,只好逐步逐步地改。”)以後上海在整個接管過程沒有禁過一齣戲、一本書,恐怕就與劉、陳的這些認識有關。周恩來的交代更是事無巨細,他認為舊文藝工作者(舊藝人)在數量上比新文藝工作者多,在和群眾聯繫這一點上,也比新文藝工作者更寬廣、更密切。在談到接管上海文教系統的工作時,周對夏衍說:“梅蘭芳、周信芳、袁雪芬都還在上海吧?上海一解放,你就得一一登門拜訪,不要發通知要他們到機關來談話,你們要認識他們在群眾中的影響,要比話劇演員大得多。除了舊政權的留用人員,各大學、科學單位、圖書館、博物館等等工作人員,除極個別**分子外,一律讓他們繼續工作,維持原職原薪,這樣做可能有人反對,一定要先做好思想工作。對一切接管機關,必須先作調查研究,摸清情況,等大局穩定下來之後,再提改組和改造的問題。”[1]周恩來這番話最清楚不過地表明了對原有文學工作者的尊重和重視,當然也是新政權初創時期一切都從穩定大局出發所必需採取的謀略。夏衍他們進上海以後,可以說忠實地、不折不扣地執行了這些政策和策略。5月16日,在北平度過緊張、興奮的十幾天後,夏衍他們乘火車南下,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23日黃昏才抵達丹陽。此時,小小的丹陽城聚集了成千個接管幹部,熱鬧極了,“一上街,走幾步就會碰上一個熟人”,顧准、黃源、於伶……都在這裏。5月24日,一位管總務的同志發給夏衍一套黃布軍裝,一支手槍和一根皮帶,一穿上這套軍服就算入了伍,後來他填寫履歷表,在“何時入伍”這一欄就寫“1949年5月24日,在丹陽”。當晚他就隨大軍向熟悉的上海進發。從1927年到1937年的“左翼十年”中,他在上海安家,不僅寫出了《包身工》、《上海屋檐下》等大量文學作品,還參與發起“左聯”,積極投身新生的電影事業,如今當他以勝利者的姿態重返上海時,當年受過“五四”洗禮的少年已49歲。作為上海文管會的實際負責人(主任是陳毅兼,只是挂名,說是為了他工作方便。一位排名在他前面的副主任韋愨,因是黨外人士,也只是挂名),他已經是**的高級幹部,但他身上的文化人習性卻沒有一夜之間消失,所以最初他曾感到那麼“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