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山與玄衣
“走過路過莫要錯過,螞蟻大力丸,一顆就上天。原價九百兩一顆,今天吐血大甩賣,只要五文錢,只要五文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鐺鐺鐺鐺襠
煙雨樓外,一位少年腰裏掛着個歪把葫蘆,手裏拎着一個銅鑼急促的敲着,汗流浹背的大聲吆喝,看上去細胳膊細腿,樣貌還算英俊清秀,可一雙無神的死魚眼破壞了不少氣質,此時他為了生意還是努力的瞪着,想讓自己顯得精神些。
一身的粗布短打,胳膊肘的位置還有一塊大補丁,腰間繫着根草繩子,一副落魄打扮的少年吆喝聲一聲比一聲高,最後彷彿都要刺破了天。
“買不了上當,買不了上當,就今兒一天,明個我就換地方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好!”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周圍的老百姓一陣鼓掌叫好,這多好的嗓子啊!氣氛更加熱烈起來。
少年心裏大罵:“我又不是賣藝的,我是賣葯的,你們叫個毛線的好啊,倒是掏錢啊!”
賣葯的少年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個耍大磨盤的赤膊少年,下面穿着條犢鼻褲,同樣拿根草繩繫着,模樣看上去與那賣葯的少年有幾分相似,只是一雙濃眉大眼顯得很精神。百十斤的磨盤在他手上和紙糊的似的,一手換到另一手,周圍的人一叫好,少年英武的臉上就露出樸實害羞的笑容。
賣葯少年一看這傻憨貨都得了十幾個子兒了,自己還沒開張呢,那怎麼行,只好拿出殺手鐧了?蹦起來清了清嗓子,喊道:“你們看看,看看那個,他就是吃了我的大力丸才這麼厲害的,信我啊,信我啊!”
聽到這兩聲“信我啊”,憨厚少年彷彿得到了某種訊息似的,立馬放下手裏的磨盤捂着胸口“哎呦呦”的叫了起來,抽着臉裝出一副后力不濟的虛弱樣子,踉蹌的向這邊走了過來,分開人群,以一種乳燕投懷的既視感撲進了賣葯少年的懷中:“仙人,仙人啊,再給我來一顆吧,實在沒勁兒啦!”
“沒問題。”賣葯的少年點點頭,又向著四下吆喝:“都看着啊,看小爺的葯有多靈!”腰間的葫蘆里倒出一顆灰不溜秋賣相極差的泥丸子塞進憨厚少年的口中:“怎麼樣,有勁兒沒有?”憨厚少年嚼了嚼吞下去還砸吧了下嘴。
“嗯,來勁兒了!”憨厚少年忽然龍精虎猛的站起身來,邁開大步跑回自己的攤子,把那大磨盤扔了一丈高落下又接住。
一陣尷尬的靜默之後,人群中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你們。。。是故意演的這麼假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媽的,玄衣,不玩兒了,太傷自尊了!”賣葯的少年把手裏的葯葫蘆往地上一摔,跺跺腳撥開人群就要走,可頓了下又轉身把葯葫蘆撿起來了。
“山哥,等等我!”那邊兒憨厚的少年扛着大磨盤趕緊跟上。
。。。。。。
“山哥,我餓了。”
“餓了吃大力丸。”
“不好使啊,我想吃肉。”
“想法不錯,繼續想,別停。”
咕嚕嚕嚕嚕嚕~
“山哥,你肚子好像叫了。”憨厚的少年誠懇的說道。
“要,要你管!”少年翻着死魚眼,站起身拍拍屁股:“得了,還是找老爹吧。”
憨厚少年弱弱的說道:“可山哥,咱倆上回出來的時候你可是撂下狠話,不掙上一萬兩銀子就不回去。再說,咱們的帳都磊到九千八百四十二兩又三錢了,再回去。。。”
“我說找他要飯了嗎?我是接活兒去!”死魚眼的少年臉色一紅,惱羞成怒:“要不是他不讓咱們接單,咱們咋也不至於這樣啊!”
“老爹讓了啊,是你嫌掉價兒。。。”
“你是不是一定要氣死我啊!!!!!”
煙雨樓二樓,一品房,四五個硬菜擺在一張方桌上,兩個少年甩開腮幫子撩着后槽牙,嗷嗷嗷呼嚕嚕的吃着,一個下筷如風捲殘雲,另一個都不用筷子,捧着一個大豬頭瘋狂輸出。
莫問端着茶杯,輕輕扣了兩下蓋子,抿了一口:“就是他倆了。”
“是。。。是嗎?”老管家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五官都糾結到了一處:“可莫老闆,這。。。這。。。。”
“從無敗績是真的,但他們只接過三個單子。”
“可我聽說都是一品的單子?”
“老管家你忘了,煙雨樓單子分品可是按錢的。哪怕是放牛,你出三萬兩,那也是一品的單子。”
“對。。。對啊。。。”老管家一時語塞,垂頭喪氣起來。
“咚。”
老管家頭上一疼,只見自己腳下多了一根雞骨頭,茫然的抬起頭,桌旁,那死魚眼的少年拍拍手,又拍拍肚子:“我叫徐千,咯,山。這是我兄弟關玄衣。我倆就是這陽泉城煙雨樓的王牌了。功參造化,能為通玄。你見我們,是有什麼單子?先說啊,一般的單子我們可不做,錢少了我們也不做。我們可是要掙大錢的!”
“一品的做不做?十萬兩銀子外加誠王一諾的報酬你做不做?”老管家冷哼一聲,不耐煩的站起身來沖莫掌柜拱拱手:“多有叨擾,王府中事務繁忙,老朽便告辭了。”
“不問問?”
“不問了。看命吧。”老管家嘆了一聲,向外走去。
“韶華郡主失蹤那個單子?”老管家的背後,名為徐千山的少年傲然道:“老人家,出了這個門,莫說這個陽泉城,便是整個潁州府,你也再找不着人能接你的單子。當然,誠王面子大,能從天地人鬼那邊兒請出大能來你就當我沒說,不過時間趕不趕趟就只有天知道了吧?”
老管家轉過身來,看看徐千山,又看看一旁還在輸出的關玄衣,嗤笑道:“對,你說的都對。你想接單?你想接單這麼些日子為何不來?”
“我。。。”徐千山還沒說話,旁邊關玄衣從烤乳豬的背上抬起了頭:“山哥說了,上杆子不是買賣,我倆年輕,找你的話要不出好價錢,就得等你嗚嗚嗚嗚嗚。。。。”
徐千山一個大雞腿懟進關玄衣的嘴裏,尷尬的笑了笑:“主要是沒時間,沒時間。”
“沒時間嗎?”老管家想了想,又回到座上坐下。許是兩人強大的自信吧,又或者純粹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主意,說道:“一品單,十萬兩銀子外加誠王一諾。這事兒鬧了一個多月,死了多少人你倆也知道。老朽不知道你們打得什麼主意。你要是想做,那便去做。但老朽有一句話,你倆要是沒什麼本事,還是算了吧,畢竟還年輕,死了也怪可惜的。”
“死不死活不活的就不勞老人家操心了。不過我兄弟也有句話要說。”
“請講。”
“十萬兩銀子我們不要。”
“山哥?”
“閉嘴!”徐千山瞪了關玄衣一眼,又繼續道:“誠王一諾我們也不要。古往今來,被皇家欠了人情的可沒幾個好下場,我兄弟還是算了。”
“那你要什麼?”老管家來了興趣。
“我兄弟二人一定把韶華郡主給你全須全影的帶回來,但只有一節,若整個過程中我二人犯了什麼過錯,可不許怪我們。”
“這。。。你想好了?”老管家皺着眉頭:“只要能把郡主帶回來,其他的都好說。只是,你確定不要銀子?”
“不要!”
“那好吧。便如此定下了。”老管家點點頭,有站起了身:“不管怎樣,總要與我家王爺說一聲。你們但有所求,便來王府找我就是。”
“知道了知道了。”徐千山不耐煩的擺擺手:“交給我二人便是。”
“徐千山?關玄衣?名字真不錯。”老管家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推門離去。
“老爹。。。”老管家走後,徐千山看着莫問,油手在頭上抓了抓,露出一個極度諂媚的笑容來,聲音甜膩膩:“您放心,這回一定掙個大的回來。”
莫問看看他,沒有接茬,拿起筷子看看桌上,然後又無奈的放了下來:“你們倆呀,養你們這麼大,也沒指望你們掙多少錢,可總得自己有點兒吃飯的本事吧?不然哪天我不在了,你們可怎麼辦?”
“老爹,你長命百歲,富貴萬萬年,怎麼會。。。”
“呸,老子今年都一百二十七了,長命百歲不是咒我呢?”莫問笑罵一聲,伸手點點徐千山和關玄衣:“還萬萬年,萬萬年那是王八,你小子不會說話就別說。”
“是是,不說不說。”徐千山點頭如雞奔碎米:“不過老爹,話說一開始不是不讓我倆接嘛?怎麼又鬆口了?很棘手?”
徐千山與關玄衣打從記事起便是莫問手裏邊長的。莫問一開始便與二人說過,自己並非是他們的親生父親,只是收養而已。雖有此話,但十八年恩養,莫問面冷心熱,兩人自然是知道的,三人的關係也是如父如子。
十八年間,莫問傳了他二人一身的本事,不過具體如何,現在倒還不用細說。只有一點,二人長在這煙雨樓中,一直以來只接過三件單子,都是一品。
具體這任務是什麼,現在也不必多提。反正絕不是像莫問之前對老管家說的那般幾萬兩銀子放牛的活兒,反而,極其的危險,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徐千山和關玄衣曾經問過莫問緣由,而莫問的回答就頗為有趣:“你二人一龍一虎,天生不凡。現在經點兒挫折,將來才不會死的太慘。”
“不會死的太慘,那我們是怎麼都活不了啊。”徐千山無語,關玄衣倒是一臉的無所謂:“老爹說啥是啥,肯定是為我倆好的。”
不過話說回來,莫問是從什麼斷定兩人的天生不凡不得而知,但沒什麼財運卻是事實。
“山哥,”關玄衣打了一個洪亮的飽嗝,晃晃腦袋:“誠王一諾暫且不提,十萬兩銀子為啥也不要啊?”
一旁莫問也奇道:“是啊?十萬兩銀子都不要,你什麼時候才能還上你老子我的。。。”
“九千八百四十二兩又三錢是吧?”徐千山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放心吧老爹,這回完事兒,我翻十倍給你也不在話下。”
“哦?何解?”莫問問道,關玄衣也想一個好奇寶寶似得看過來。
徐千山端起茶喝了一口解解膩,瀟洒的一甩頭:“誠王只有這一個女兒,對吧?”
“對。”
“玄衣,你說你山哥我俊不俊?”
“不俊。”關玄衣搖頭,一臉的實誠:“山哥你身高將將七尺,矮了點兒,白是白,但太白了又沒有男子氣概。還有你這雙眼睛,聽說是叫死魚眼,沒福氣。還有頭髮。。。”
“我呸!”徐千山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巴掌拍在兄弟的腦門上,滿臉的黑線:“你都聽誰說的,這是誹謗,誹謗!還有,光說我,你呢?你好?”
“啊,挺好啊?”關玄衣嘿嘿笑道:“山哥你別看我長得沒你白,可聽說我這叫男子氣概,招眼的很呢。”
“所以啊,到底聽誰說的!!!!”
“街上老王大媽。。。”
“個王媒婆,不就是在她屋后撒泡尿嘛,至於的嗎。”徐千山無語,好像是自己理虧的樣子,這就很尷尬了。
“行了,小子,給老子說說,你打的什麼主意?”
“剛說到哪兒了?”徐千山想了想,垂頭喪氣的接道:“韶華郡主年方二八,正是談婚論嫁的時候。聽說誠王為了給她選駙馬可是抓破了頭,可郡主誰也沒看上。說書先生不是說嗎,舉凡這種大家閨秀,眼光都高的很,所以我就琢磨着。。。”
“你小子,就說你沒憋好屁,原來琢磨着當駙馬?”莫問似笑非笑:“老子和你說過的吧,話本故事少聽,聽多了對腦子不好。”
“老爹覺得不合適?”
“所以說啊,你倆真是沒什麼財運。”莫問搖搖頭,也不細說,站起身來:“對了,這頓飯,王府的那個管家可還沒付錢,再加上他也沒動筷子,只能算你倆頭上了。現在你倆欠我九千八百四十三兩又五錢了。”
“我。。。。。”
“山哥,山哥。”關玄衣扯扯徐千山的衣角。
“又怎麼了?”
“咱們剛才是不是應該跟老管家先支點兒銀子啊,不然下頓飯咋辦啊。。。”
一陣更加沉默的尷尬之後,徐千山向門外衝去:“老爹!老爹!再借一百兩唄,回頭一起還你!!!!我保證,我拿親爹發誓成不?不是你,親爹,親爹,我說的是親爹!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