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關東煮

2.關東煮

“許小姐,你別急,慢點來慢點來……”

怎麼可能不急啊!外面還站着一個看她笑話的人呢!

許幸感覺自己要瘋了,她繼續掙扎,可腦袋好像發酵過的麵糰,體積瞬間膨脹,怎麼著都沒能從洞口順利上岸。

就在她滿心絕望、以為要打電話叫消防叔叔拿鋸子來救自己的時候,有一隻手托起了她的下巴,而後又有另一隻手按住她的頭頂。

兩手合力一抬,小腦袋瓜就脫洞而出了。

許幸緊閉着眼,感覺自己挺翹的小鼻子和可愛的小下巴都被圓洞邊緣削平了一遍,臉麻麻的。

剛剛她的掙扎力度過大,下頜和脖頸來回摩擦,這會兒也痛痛的。

她屈起左手撐住康復床,用右手摸了摸臉,還好還好,鼻子下巴都在,原裝的就是耐用。

她又去摸脖頸皮膚,剛一碰上,她就皺緊眉頭,倒抽了一口涼氣,“嘶——”

陳東忍不住瞥了眼許幸的脖子,皮沒破啊,這麼疼嗎?這位許小姐莫不是來碰瓷的吧……

陳東心裏正犯嘀咕,一抬頭,就對上一道意味不明的視線。

那視線有些迫人,他扛不住,匆匆移開目光,“許…許小姐,你還好么,要不要我給你拿點藥膏?”

沒等許幸出聲,陳東已經當她默認,徑直走向門口。

許幸想喊住他,可抬眼就看到康沉氣定神閑的站在那兒,微微偏頭,下顎線劃出好看的弧度,再往上和他視線相對,只見眼底一片幽微。

其實剛剛那隻手托住她下巴的時候,她已經知道手的主人是誰了。

純黑襯衫,磨砂面的方形淡金袖扣,似有若無的佛手柑味道清冽——

不是康沉那個逼王還能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不太敢和康沉對視,他的眼神再配上他那張時常面無表情的冷臉,總是分外凍人。

反正已經錯失裝逼先機,許幸假裝鎮定錯開目光,想從康復床上爬起。

康沉伸手,準備搭她一把。她卻下意識躲開,滿臉防備,“你幹嘛?”

康沉動作一頓。

半晌,那隻停在半空的手游弋至她的下頜,虛抬着。

許幸沒再躲,只警惕地垂眼。

片刻,手又抬起,落在她的頭上。

“把你腦袋按回去怎麼樣?”

他的嗓音低沉柔和,說出來的話卻很喪心病狂!

許幸一個激靈,很快就從康復床上爬了起來。

與此同時,康沉也收回了手。

另一邊,陳東找到藥膏走出休息室,正好撞見郝經理。

郝經理行色匆匆,邊走邊看時間。

“郝哥!”

郝經理抬頭一瞥,見是陳東,便問了句,“那位許小姐買不買課?”

陳東搖了搖頭,趕上他的步伐。

郝經理也沒多說什麼,陳東剛來健身房不久,和他是老鄉,老實木訥,以前在小學當體育老師,沒接觸過健身房教練這種需要巧舌如簧的職業,所以能幫的他就盡量幫一幫,但課賣不賣得出去,一方面看教練的能力,另一方面也要看顧客的財力。

“郝哥,你有急事?”

“今天康總來了,我聽前台小鄭說起才知道,今天我值班,不去打個招呼不太好啊。哎,他一個小時前就來了,也不知道現在走了沒。”

“康總?”陳東愣神,他記得老闆不姓康吧。

“你剛來不知道,康總只投資不管事。”郝經理簡單解釋一句,繼續往前找。

路過私教訓練室時,郝經理突然頓住腳步。

陳東也下意識停下,抬頭一看,原來已經到訓練室了。

他準備進去給許幸送藥膏,卻被郝經理一把攔下。

郝經理沒空理會陳東滿眼的疑惑,只顧自己驚訝。

這位許小姐看上去不是很有錢的樣子啊,居然認識康總?那卡該不會就是康總給辦的吧?

他腦子裏拐了好幾道彎,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不過這會兒兩人正在說話,進去打擾就太不識相了,他拉着搞不清楚狀況的陳東往一邊走,邊走邊壓低聲音解釋。

訓練室內,許幸和康沉尬聊了好一會兒。許幸心想:陳教練拿個藥膏拿到太平洋去了嗎?怎麼還不回來。

她應付得尷尬,康沉倒很自如,隨口便問:“現在在做什麼?”

許幸摸了摸後頸,故意作出輕描淡寫的口吻:“我啊,現在主要從事……教育行業。”說完她還“嗯”一聲,以示肯定,“然後,平時沒事就寫點稿子。”

聽到後半句,康沉挑眉,“作家?”

許幸內心尷尬,面上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寫點小說而已。”

別問了!再問自殺!

好在這時李緣君來了電話,許幸第一次覺得李緣君是這麼的和藹可親!

“許小幸,你怎麼還沒回來,勾搭上健身房肌肉男了啊。”

“馬上就結束了。”

“噢,你帶了鑰匙吧?”

“帶了。”

“那行,我睡會兒,你回來自己開門啊。”

“行。”

“不對啊許小幸,語氣這麼敷衍……”

許幸突然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好,我馬上就過來。”

緊接着,她麻溜的掛斷電話。

通話結束,許幸心裏總算安定了點,她將碎發別至耳後,若無其事道:“那個,我朋友約我吃晚飯,我得先走了。我平時寫稿子嘛,需要鍛煉鍛煉,但是這家……就一般般吧。”她聳了聳肩,語氣中不無遺憾,“哎,卡估計要轉給別人了,以後可能不會再來了。”

也不會再碰見你了!

康沉沒出聲,眸光淡淡。好半晌,唇邊才輕飄飄逸出一聲,“是么,那……再見。”

“嗯,那我就先走了啊,再見。”

許幸淡定自若地告別,拿起外套走出私教訓練室。一直走到拐角處,她才停下。不過片刻,她突然一個提速,拔腿就跑。

郝經理和陳東站在一旁說話,見許幸出來,正想跟她打招呼,話還卡在喉嚨,就見她逃難一般迅速竄離。

兩人愣了愣,面面相覷。

郝經理再去和康沉打招呼時,康沉不像往常溫和閑聊,開門見山直接吩咐:“把許幸的登記信息拿來。”

郝經理一愣,身體先于思維做出反應,“我這就去。”

薄薄A4紙還帶着剛打印完的餘溫,康沉看得很快,看到許幸的健身卡標註為集團優惠,他問:“最近有哪些公司拿卡?”

“這……”

年底年會,很多公司都從他們健身房統一辦優惠年卡,他哪能全都記住。

康沉抬眸,瞥向郝經理。

郝經理馬上道:“康總,我馬上去查,我……”

“不用了,她要是想轉卡,告訴她集團優惠卡不能轉讓。”康沉輕描淡寫說了這麼一句,而後將A4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里。

???

沒這規定的啊。

康沉深深睇他一眼,不再開口,只錯身邁步。

郝經理忽然醒悟,忙回過身對着康沉背影承諾:“康總放心,我一定辦好!”

規定規定,規矩人定,哪個人呢,當然是老闆啊。以前沒有,可現在老闆說有,那這規定就是有了。

***

許幸離開健身房,還沒走多遠就打了個噴嚏,她裹緊外套,又搓了搓手,只想着星城的冬天可真冷,完全不知道自己幻想中的巨款在某人一句話交代中已經化為泡沫。

路邊綠化帶的枝丫上沾染着一層淺白冰霜,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撲簌落下。

許幸無暇觀賞,把腦袋埋進外套衣領里,快步往前,只想趕快回家。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現在住的地方其實不能算家。從雍城來到星城,她兩手空空身無分文,如果不是年紀輕輕就靠寫文發家致富的大學好友李緣君收留,她大概只能露宿街頭成為賣火柴的大女孩了。

哎,人間自有真情在,不如先吃點關東煮吧。

許幸停在便利店門口,一邊搓手一邊哈氣,又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找到這家便利店的優惠信息。

手機付款享九折,她還有支付軟件送的三塊五現金紅包,今天不用就過期了。

許幸仔細算着,生菜一塊,魚丸兩塊,蝦丸兩塊,加在一起五塊,九折是四塊五,她要出一塊錢。

她猶豫了下,蝦丸不要,換成菠菜好了,菠菜才一塊,那四塊錢打九折就是三塊六,她只要出一毛就好了,簡直完美!

許幸興沖沖鑽進便利店,話剛出口,就被店員告知今天沒有做關東煮。

她嘴角上揚的弧度很快耷拉下來,心情喪喪的,準備離開。

邁步的瞬間,忽然想起那沒用完的三塊五毛錢現金紅包,她又轉身,去貨架上拿了個四塊錢的飯糰。

一路啃着冰冷的飯糰,許幸又想起康沉那身剪裁精緻的黑襯還有淡金色的方形袖扣。

想當年,她也是個活蹦亂跳的小公舉啊,可當年的康沉她愛答不理,這會兒她卻高攀不起,只能強撐着最後的倔強,溜了溜了。

飯糰冰冰涼涼實在有點難以下咽,許幸留了半個,準備回去放微博爐里熱熱再吃。

畢竟這就是她今天的晚餐了。

想到這,許幸有點心酸,做個貧窮的成年人真的好辛苦哦,想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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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分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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