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祭奠基
“喜公主近來都在做什麼?”易莫處理完了公文,淡淡問向左右。
汝工一揖。“回世子,跟往常一樣,常與小公子玩鬧在一起。”
“近日紫葵的課業較從前繁忙,應是沒那麼多時間與她玩了吧?她自己一人時,都在做何?”
“小公子沒有空閑時,公主便會獨自四處走走,大多還如平時一樣是去山上。”
易莫睨眸。“獨自?沒有人跟着?”
“世子寬心,公主身份何其貴重,自是有奴隨侍照料的。”汝工暗道世子對公主兄妹情深,以至太過記掛才會如此緊張,奴又怎算得是“人”?
“嗯。”易莫點了點頭,算是放下了心來。
“呃……只是……”汝工欲言又止,他不知此事是否有必要說。
“何事?”易莫看向他。
“公主最近將出行時隨侍的奴換了人。”
易莫微頓。“僅換了出行時的隨侍,平時服侍她的奴沒換?”
“是。”汝工答得簡練,並未多言。他也正是因為“不愛多話”的這一點,才被易莫看中留於身側的。
易莫露出不甚在意的神情。“奴而已,換誰都無所謂,她高興便好。”
這些日子,伊幾乎每天都能有一個時辰可以與喜單獨在一起,偷偷教她識字讀書,給她講她感興趣的風土人情和故事,與她一起在山林之中吟唱詩歌。
日復一日的與喜相對,伊時常覺得自己是在夢中般幸福快樂。
喜每日都會帶不同的書捲來讓伊幫她解讀。
她原本以為伊只是單純的能識字,卻不料伊的能力遠比她想像的要強得多。
伊的悟性極高,不僅能一字不落的讀下喜帶來的所有書,甚至只要讀上兩三遍,就能完整的默寫出來。每每讀到新的內容,他還能很快說出自己獨到的見解,全都是喜從未聽過、從沒想到的。
“伊,怎麼彷彿就沒有你讀不懂的書、寫不出的詩、唱不出的歌?”喜穿得似個漂亮的小男孩一般,趴在石上雙手托腮,一對桃花般的眸子眨了又眨。
她不明白,如伊這般聰慧的人,上天又怎會只讓他一個下等奴呢?
伊被喜誇得心虛,面露訕色。“公主謬讚了,許是伊年長了公主兩歲,公主才會覺得伊樣樣都會。”
喜仍然堅持。“你也只長了我兩歲而已,再說我怎麼不見別人十五歲有你這般學識?更何況還是在沒有師長教導的情況下自學而成!”
在她眼裏,這是何等難得,又是何等厲害!
這樣的奴定是獨一無二的,這樣的伊,是她發現的,是她救下的,是屬於她的。
看着喜揚着驕傲的小臉如此誇耀於他,伊的心裏甜如蜜餞。
能令喜這般欣賞,哪怕只是曇花一現,他也知足。
他緩緩微笑,聲音不自覺的較之前柔了幾分。“十五歲都已經可以上戰場了,自然與十三歲有些差距的。而公主沒出過蒙山,見到的人也不多,亦不知天下之大、能人之多,並非公主所能想像。”
這話是說給喜聽的,可說到後來,伊的情緒已然起了微妙的變化,萬里九州、能人志士……這些又豈是他一個下等的奴能想的?
喜望着眼前眸光愈發悠遠的伊,托着腮的手僵了僵,她忽然覺得伊的眼眸深處隱含着她永遠也看不到的廣闊……
十五歲的確可以開始參與征戰,聽聞她的兄長初立戰功之時就是十五歲。
可國之相戰,向來都是貴族男兒的權利和責任,下等奴是連去邊關充當一個戍卒的資格都沒有的,就更別提能為國征戰、建功立業……
“伊,你不該是個奴的……”
喜輕輕啟齒。
伊若不是奴,便定會是個不凡之人。
聽到喜的聲音,伊驟然回神。“公主說什麼?”
喜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如珠貝般的可愛小牙。“沒什麼,你快些升階,我要讓你做我名正言順的師仆,而後我便求兄長賜你‘有施’之氏,讓你成為有姓氏的人。”
伊一愣,心裏雖然高興,卻也知曉喜說的不過是些孩子氣的話罷了,根本不可能成真。“公主說笑了,伊即便升階,也還是個奴,並無才德能成為公主的師仆……”
“又來了,我不准你再貶低自己!”喜提了嗓子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兄長雖然斷了我的課業,但父親活着時我也是有過幾個師仆的。至少我見過的,都沒有你好。”
喜將身向前湊了湊,水靈美麗的瞳仁直望入伊的眼底,有如一道柔和而堅定的光,將他的自卑和自哀一掃而去。“伊,奴也好,貴人也好,你便是你。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在我眼中,就只有你‘伊’這個人。”
伊的心震顫不已,眼中有水光盈盈。
“公主……”伊何德何能,竟能得你這般看重?
“小姑姑!”久違的童聲由遠及近。
伊立即退到離喜兩步之外,斂頭跪下,恭迎少主。
喜微瞠,她以為紫葵還要晚一些才能過來找她的。“紫葵,你今日的課業結束了?”
紫葵唇角一勾,一臉的隨性。“呵呵,自然是偷跑出來的!”
喜的個子比他高,用手指點住他的眉心,居高臨下道:“我看你是最近沒挨兄長罰,皮又緊了吧?”
這種仰視喜又被喜的氣勢壓住的感覺讓紫葵很不舒坦,揮手將她的手打開,冷冷一嗤:“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紫葵原本只是想將仰視着喜的惱人視線移走,轉頭間,卻見一旁的大石上放有一卷書。
“誒?你竟然在看書!”他驚詫着將書拾起隨意翻看了一下。
喜和伊齊齊心中一緊。
伊識字的事,絕不能讓人知道。
“最近比較閑,便讀書打發時間。”喜佯裝無事。
紫葵卻有些不信。“你早早便被父親停了課業,這書寫得這麼複雜,你看得懂嗎?”
喜高揚了下巴死撐。“我天資聰穎,自然看得懂!”
紫葵一陣失笑,好似個大人一般哄道:“哈哈哈,好好好,你說懂了就懂了。不過,往後若是有哪處看不懂,隨時來向我討教便是。”
“呵呵呵……”喜幾聲乾笑。“我課業被停的時候也比你現在年紀要大,你識的字還沒我多呢,我不懂的你又如何懂?”
真不是喜小瞧他,八歲的小童能懂多少?再說他那般頑劣厭學,就算再給他七年,到了十五歲,定也是強不過伊的。
只見紫葵一臉的無所謂。“我是不懂,可我的師仆懂呀,我替你去問他不就好了!放心,絕不會讓父親知道……”
話還未說完,紫葵的眼便又落在了跪着的伊身上,他眉頭一擰,一臉嫌隙。“嘶……方才沒留意,你怎麼帶了個下等奴出來,多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