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晏嬤嬤，你和我就一牆之隔，有個什麽動靜哪裏能瞞得過你。放心吧，一旦有什麽異樣我不會憋着，會直接喊你的。」雖然晏嬤嬤勸不住總是自稱「奴婢」，但葉眉越來越習慣她在身邊，將她當成家裏一位信任的長輩。

挺着個肚子行動是不便，葉眉盼望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早日來到。

主僕兩個走出房門，左廂房那邊的葡萄架下，正在吃飯的父子一起看了過來。

「姑姑。」陸安染嘴裏還咬着肉包子，跳到葉眉身前就伸出了油乎乎的小手，「妹妹什麽時候出來？」

葉眉沒有什麽重男輕女的思想，但在這年代，男子生存要比女子容易多了。

先一步捏住陸安染沾上身的手掌，再次告訴他，「胖爺爺都說了，姑姑肚子裏的是弟弟不是妹妹，下次要是再喊錯，我讓花花姊姊們扣你的小紅花。」

陸安染扁了扁嘴，一臉怏怏地重新坐到飯桌邊，「只會用這一招威脅我這小孩子，弟弟有什麽好玩的，生個妹妹給我做媳婦不是正好？」

「小安，從哪學的胡言亂語？還不趕緊吃完練字去。」對外永遠掛着溫和笑容的陸宸，只有對上陸安染時才會露出別樣的情緒。他嘴上雖然罵著兒子，卻細心地拿了棉布巾子擦去兒子唇邊和手上的油漬。

轉向葉眉時，陸宸的眉目間閃過一絲擔憂，轉眼又是一片溫和，「阿眉今日起得早些了，是有什麽事情要辦嗎？」

不過從屋內到屋外，氣息就亂了，葉眉坐下來，深呼吸了兩口才算緩了過來，「沒什麽事，在屋裏悶了兩天，想着出來走一走。倒是好些天沒見着文宣哥的面了。」

再過半個月便是院試開考的日子，陸宸連着好幾天早出晚歸，兩人幾乎都沒打過照面。思及此，葉眉又將陸宸上下打量了一遍，「文宣哥，你好像瘦了很多？黑眼圈都出來了，這得有多累？」

「是忙得有些晚。」陸宸顯然不想多談論自己，又將話題拉回葉眉身上，「上次我問過田大夫，你大概七月中旬會發動，穩婆請好了沒有？別疼惜幾個銀錢，多找兩個穩妥的穩婆以防萬一。」

「防什麽萬一啊。」葉眉正喝着豆漿，聽見這話，差點全噴出來，「文宣哥，你是大戶人家的私隱事情聽多了吧，咱們這兒哪有那麽多不穩妥。」

陸宸也發現自己是擔心過度了，神情略為有些尷尬，左右張望了一下，「大河嫂呢？」

「前天村裏有人帶信來，說大河叔的爹病了，讓他們夫妻兩個回去伺候。金花八月初二成親，也跟着一起回村了。」葉眉看陸宸皺眉，知道他這是擔心人手太少，立馬又接著說道：「文宣哥不用擔心，這裏有晏嬤嬤，後院還有二花、三花和農大叔。再說了，大河叔和大河嫂也耽擱不了幾天，要不是這幾天一直下雨，說不定都已經回來了。」

「還有我和我爹，四花、五花也算，咱們家好多人。」陸安染不知道大人在說些什麽，只是不想自己被忽略，嘰嘰喳喳一陣搶白。

「陸先生在嗎？」陸宸才剛剛放下碗筷，院門口就有一個稚嫩的聲音輕喚了一聲。

進來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是半山書院裏的一個學生，見着陸宸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先生，山長帶信回來讓你去一趟淇縣，楊柳集兩位童生保人那邊出了點小問題。」

「什麽問題？」這幾日正是院試報名時間，馮德瑋在盛州府下的淇縣登記書院學子的資料。別人陸宸沒怎麽上心，可楊柳集學子不多，葉遠恰恰是其中之一，若是他的保人出問題便有些麻煩了。

「我也不知道，是先生接到山長傳信後，讓學生趕緊來通知您一聲的。」

半大孩子帶到口信就離開了，擔心影響葉遠的院試，陸宸匆匆收拾了兩件衣裳，找了馬車便直奔楊柳集而去。

「這兩天是怎麽回事啊？」晏嬤嬤一邊收拾桌上的碗筷，一邊有些奇怪地道：「一個兩個的都趕在一處忙了。」高大河一家子匆匆回了高家屯，今兒個陸宸又慌慌忙忙走了。

葉眉擦了擦嘴，認真道：「晏嬤嬤是不是覺得有些忙不過來？要不，請個人回來幫着洗洗刷刷？」如今育兒堂的收支大致持平了，晏飛那邊的生意稍微見到了利潤，壯骨粉和手推車也開始有了銷路，葉眉手裏終於存下了幾十兩銀子。

「還是算了吧，咱們院子裏這點事情還不夠奴婢做呢。再說了，大河媳婦要是知道你出銀子請人回來，肯定會說你一頓的。」

和葉眉說著閑話，晏嬤嬤很快便將桌上收拾乾凈，陪着葉眉出門轉悠。孕期進入七個月之後，葉眉便有早晚圍着村子轉一圈的習慣。

昨晚下過一場大雨，大清早的，即便是大晴天也不至於太熱，葉眉和晏嬤嬤剛散步完，才走近自家，遠遠便看見幾個地痞模樣的漢子趴在門縫往裏瞅。

晏嬤嬤讓葉眉在一旁等着，隻身一人上前大聲喊道：「你們幾個，鬼鬼祟祟的在干什麽？」

那幾個人一身痞氣，看着眼生得緊，晏嬤嬤刻意抬高了聲音，只可惜上午巳時初正是書院村最忙碌的時辰，左鄰右舍並沒有誰聞聲出來看熱鬧。

剛剛趴在門邊的是一個長着小鬍子的矮個子，賊眉鼠眼的將晏嬤嬤和葉眉一打量，陰惻惻地笑了笑，「咱們回自家干你什麽事。」

「你說什麽？」晏嬤嬤氣笑了，叉着腰道：「你們趕緊走，不然等我叫人來，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去叫啊，本大爺倒要看看來人了之後是誰沒理！」小鬍子看了看天色，嘴角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從懷裏拿出兩張泛黃的紙張揚了揚，「看好了沒？房契和地契！這個院子和旁邊那個院子都是本大爺的。」

「你說什麽？」葉眉沒見過房契、地契長什麽樣，晏嬤嬤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定睛一看，猛地嚇了一跳，「你們是什麽人？」

「別管我們是什麽人，趕緊的，收拾東西滾蛋！」小鬍子指着站在遠處的葉眉突然叫道。

「是誰讓你們來的？」葉眉站得雖遠，卻是將晏嬤嬤和這個小鬍子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目光一凝，當下便覺出小鬍子話里的破綻來。

自己和晏嬤嬤才來到門口，這從未謀面的小鬍子便知道她們兩人住在這個院子，更奇怪的是，小鬍子手中怎麽會有房契和地契？

「你管大爺是什麽人，只需知道這兩座宅子都是大爺的即可。」小鬍子弔兒郎當地沖晏嬤嬤伸出了手，「鑰匙拿來！」

還不知道情況如何，晏嬤嬤自然不可能將鑰匙給交出去。

小鬍子倒也不追着要，冷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將大門給踹開，「兄弟們，把這兩個娘兒們的東西丟出去。」

凡事都要量力而為，看看對方四五個壯年漢子，再瞧瞧己方，一個老、一個孕，葉眉認為此事不可硬來，不過還沒等她喊停，一瞧見小鬍子帶人往正房裏沖，晏嬤嬤已是剋制不住地追了過去。

「你們這是擅闖民宅，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家裏的家當可都在葉眉的寢室里，晏嬤嬤瞧着來者不善，急匆匆趕了進去。

沒辦法，葉眉也只好撐着腰邁步跟着進了院子。

「這架子太擋地方了，給本大爺拆了。」小鬍子指着左廂房的葡萄架就是一聲令下。

這個季節，葡萄架上已經有了一串串青澀的果實，濃密的枝葉形成偌大一片陰影，是葉眉夏日乘涼的最愛，不過葉眉和晏嬤嬤現在可顧不上葡萄架了，兩人急急地擋在正房門前。

「站住！出錢的人可曾告訴過你這院子是誰的？」葉眉滿臉通紅、杏目圓睜，看上去氣勢十足。

她凌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和小鬍子想像中的小家婦人截然不同，使得他一時怔愣，下意識搖了搖頭，「不知。」

「不知你還敢隨意來闖？這可是進士老爺陸宸的府邸，待他回來，看你們如何交代！」葉眉抬出了陸宸的招牌，手在背後不停地給晏嬤嬤比劃手勢。旁邊的育兒堂里是三十來個小孩子，可別讓這些人衝過去，免得孩子們有什麽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