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能夠得到葉眉全心信任，晏飛一時受寵若驚，直到晏嬤嬤提醒他兩次才回神，匆忙行禮退了下去。

晏嬤嬤隨後也退了出去，葉眉低頭撫摸着高高凸起的肚子，感受孩子在肚子裏追逐自己手掌的律動，心中滿滿都是感動，「寶貝，有本事的人才會那麽自信，娘相信晏飛叔叔是有本事的那個。娘一定要多多攢錢，讓你衣食無憂。」

只是，葉眉沒想到，時隔半個月，卻有人反問她，「你以為衣食無憂就夠了嗎？」

五月初五過端午，按照大啟朝習俗，出嫁的姑娘要回娘家，學堂、私塾、衙門都會休沐。在葉遠猶猶豫豫的提議下，葉眉爽快地買了一堆吃的、用的讓他回楊柳集的葉家去，沒想到晚上葉遠就帶着四姨娘登了門。

坐定後，四姨娘就躊躇地反問了葉眉這一句，「難道你以為衣食無憂就夠了嗎？」

聞言葉眉有些困惑，人生在世，圖的不就是衣食無憂嗎？她微微皺了眉頭，「這樣還不夠嗎？」

四姨娘見慣了女兒懦弱可欺的模樣，乍一見容光煥發、滿眼自信的女兒時，她還以為看錯人了，尤其本來就是囁嚅着反問女兒一句，一經反駁，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葉眉看她這樣子只想嘆氣，「姨娘難得來看我和阿遠，就別想太多了，咱們擺飯吧。」

四姨娘想起這些日子三姨娘在耳邊說的那些話，好不容易才避開了晏嬤嬤，她又鼓起勇氣攔着葉眉，說道：「孩子生下來不能光有個娘，得有爹。你也不能就這樣過一輩子，帶着一個孩子哪還能找個好人家。阿眉，你長得這麽好，其實你可以……」說到這，四姨娘臉上突然浮現一種讓人看不懂的神色。

莫名的，葉眉心裏警戒心大起，目光一凝，緊盯着四姨娘，「姨娘，是不是三姨娘跟你說了什麽？」

四姨娘一時語塞，下意識躲閃起葉眉的眼神。

「你要是不告訴我，我立刻讓阿遠送你回楊柳集，反正我都是被趕出來的人了，也不怕再有誰說我不孝。」

如今的葉眉只有輪廓讓四姨娘熟悉，長相和性子越發陌生，尤其是她杏眼圓睜、沉下臉看人的時候，讓四姨娘覺得她比葉家大太太還要厲害，想跑都邁不開腿。堅持了不到一刻鐘，四姨娘便一五一十地將三姨娘最近忙碌的事情，和臨走前的暗示交代個清楚。

三姨娘一直是求子心切，聽信了娘家神婆的言語，算計了葉眉失了身子，東拼西湊的總算是湊夠了神婆要的供奉銀子。年關前後神婆不在，直到三月上旬三姨娘才將銀子捧到神婆面前。

前半個月，三姨娘擔心自己的銀子，不惜花錢住在神婆家裏。那神婆每天當著她的面做法施法，也沒出過一次門，半個月後，神婆突然說找到三姨娘不孕的原因了，原因就在葉眉身上。

神婆說，就算葉眉被三姨娘弄得離了葉家，但只要葉眉還在鎮子範圍內，也會影響到三姨娘的氣運，而且葉眉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奪了三姨娘的子嗣。正是得了這個結論，三姨娘才輾轉找上小河媳婦，籌畫了燒房事件。

燒房後，葉家得了小河媳婦的口供，碰巧葉盛不在府上，大太太便作主禁了三姨娘的足，等到她趁着大太太出門、偷跑回娘家找神婆時，才發現神婆家大門緊閉。

問鄰居，說是神婆又被人給請走了；三姨娘回娘家去打聽，得到的也是同樣的答案。起先她還相信，可差不多一個月過去了，神婆家裏還是大門深鎖。

供奉的那些銀子加上之前吃住和工錢，三姨娘這次可說是傾家蕩產，還欠下幾十兩銀子的外債，別提心裏有多着急了，人都熬瘦了一大圈，回葉家後在四姨娘面前哭了一通、埋怨了一通，又提腳去吳家屯蹲守。

四姨娘本來就是那種自怨自艾型的，長期被三姨娘灌輸了一堆她是災星、葉眉是災星云云的話還真的信了，又聽了向來堅強兇狠的三姨娘哭訴和抱怨，立時便跟着自責起來，不但把自己攢的幾兩銀子給了三姨娘，還積極地幫三姨娘出謀劃策。

也不知道四姨娘的腦子是怎麽長的，想來想去倒是讓她想到了自以為絕妙的主意。葉眉肚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來的，但她生下來也算是葉家的骨血，葉眉人長得漂亮也能幹，要是沒個拖油瓶，興許還能找個好男人嫁了，至於這個「拖油瓶」，若是抱給三姨娘養，也能夠衣食無憂，豈不是兩全其美。

「抱給她養？」葉眉這四個字完全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盯着四姨娘的眼神帶着十足的失望，她輕聲問了一句，「那輩分要怎麽算？」

「這……你三姨娘沒說……」四姨娘沒注意到葉眉的神情，一心回想了一下三姨娘傷心、哀怨的臉，心下愧疚得很，「是啊，姨娘都忘了問她這事了，要是你爹知道可怎麽辦？」

「姨娘，你可曾想過，三姨娘連我和阿遠住的房子都能叫人毫不猶豫地燒掉，能對我的孩子好嗎？」葉眉輕撫肚子，安撫因為自己心潮澎湃而躁動的小寶寶，努力讓自己不至於對親娘暴力相向。

【第二十七章迷信倒大楣】

母女倆在屋裏低聲說話，怎麽也沒料會被人聽了去。

三姨娘這些日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在楊柳集和吳家屯間奔走，既怕被葉盛發現她找神婆而震怒，又擔心神婆是真的卷了她的銀錢逃之夭夭，沒多少，整個人就憔悴瘦弱得不成樣子，嘴上也長了一圈燎泡。

今日的事情說來也巧，大清早的，她正躲躲藏藏打算從葉府後門準備回府，便聽見大太太身邊的王嬤嬤在交代馬夫，要載着四姨娘走一趟盛州府。

四姨娘就是個被忽略的存在，本來看着葉遠有兩分出息，誰知道被葉眉給連累，跟着離家出走，為此四姨娘被處罰，四姨娘身邊的丫鬟也被大太太找藉口發賣了。

如今四姨娘要出門，她好歹也是葉府的姨娘，大太太卻隨便讓王嬤嬤給她挑個粗使丫鬟了事。

三姨娘站在門邊聽了許久，猜到了四姨娘的去處，這些日子所有的狼狽、傷心湧上心頭，並冒出一個狠毒的想法。

葉家的丫鬟都不想跟着沒出息的四姨娘，三姨娘便遮了半邊臉，躲在一群丫鬟後面自告奮勇地說要去，沒想到真的被王嬤嬤選中，指派到四姨娘身邊，跟着來盛州府。

在屋門口聽了半天壁腳，這會兒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你們想得倒是美！老娘才不養來路不明的狗雜種。」

一聽見這話，葉眉本就沉下去的臉色幾乎全黑，手邊碰巧是之前晏嬤嬤替她煮的銀耳羹，她一口都沒喝，端起來連碗一起扔向露出正臉的三姨娘，「洗洗你的臭嘴！不管孩子是怎麽來的，都是我葉眉的寶貝，誰說要送給別人養了。」

三姨娘一時不察，被潑得滿頭滿臉，碗磕在胸口也引來陣陣疼痛，新仇舊恨集中在一起，就張牙舞爪地沖了上來，「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呸，貴人出銀子買你一夜還不是圖個新鮮，還想生下來賴上人家不成？」

「三姊姊，阿眉還懷着孩子呢，別動手。」四姨娘怎麽說也是葉眉的親娘，先前再怎麽糊塗，歸根結柢也是為著葉眉的未來着想，只是她眼界實在太窄、耳根子又軟，一個不小心就想岔了。但這不影響她的愛女之心，瞧見三姨娘出現雖然又驚又怕，還是鼓起勇氣擋在兩人中間。

葉眉心裏此時也藏着熊熊怒火，有氣四姨娘的糊塗，也記着和三姨娘的新仇舊恨，瞧見三姨娘猙獰扭曲的臉蛋在四姨娘肩頭晃，忍不住伸手就是一抓，狠狠撓在三姨娘臉上，抓得她「嗷」的一聲，發出慘叫。

「快來人啊，要殺人啦！」葉眉也知道自己挺着一個大肚子，絕不能受任何傷害，現在四姨娘能擋着是最好，若是擋不住，自己絕不是三姨娘的對手，這麽想着，她又使勁地撓了三姨娘兩把後才尖聲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