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樣的台詞說了那麽多遍還是一樣支支吾吾,和自己離得那麽近卻連她的臉都看不清。頭壓得那麽低,臉皮卻超乎尋常地厚,邰曉很少從內心上有這種敗北的感覺。
「你以前多少也學過一些吧。」
對於邰曉台詞的變動,林洛遙先是一愣,早已準備好跑走的雙腿失去了方向,木訥地杵在那裏。
邰曉從褲子口袋裏隨便地掏出一張紙打開,是一張一看就知道是被隨意疊放的曲譜,旁邊的同學好奇地伸過脖子掃了眼,嘴裏下意識嘖了一聲。
從那張紙出現,林洛遙的視線就再沒離開過,直到他把那張紙交到了自己手裏。
「什麽時候把這張紙上的樂譜順利練會,就什麽時候再來找我。」
林洛遙只是快速地掃了眼,便像拿到什麽稀世珍寶般把那張紙好好地疊放起來,緊了緊琴箱背帶說了聲,「好的。」
她的聲音是不是比平時高亢了些,很興奮的樣子?邰曉正在思考這個問題,林洛遙便又像一道煙消失了。
欸,望着那絕塵而去的嬌小背影……會不會跑得也太快了?
「你現在還覺得她是對我有意思嗎?」他看旁邊的同學,「她根本就是在利用我吧?」
「利用你?那她去報名結他速成班不是更好,不過也真是奇怪,竟然拿了譜子就走……話說回來,你給她的那個曲子我沒看錯吧,那首曲子很難,你是成心為難她嗎?靠着自己怎麽可能練好。」
「反正說也不聽,不如讓她知難而退。」邰曉當然知道自己給的功課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但誰教她自己偏要跟他學。
「真是壞心,我覺得這妹子不像什麽變態,人家態度很認真。」朋友嘆了口氣,「你該不會是因為那個吧,因為人家竟然沒看上你,因而自尊心受損,才故意這樣戲弄人家。」
「你把我說得好像一個討人厭的自大狂。」
「你就是啊!」
邰曉無言,他也知道他就是,無論在朋友或是老師的眼中,他都是自大又驕傲的。他也深知自己家世好,人又帥,腦子也夠聰明的事,將一切事情都完美的完成對他是非常普通的事。沒有他搞不定的事,在這樣自大的心理下裝出謙遜近人的面孔也是很難的。
所以說他永遠不會露出軟弱的一面,他的視角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這樣的自大他習慣了,習慣了靠着身邊人羨慕的目光突顯他的優秀。像林洛遙這樣態度不明,古古怪怪的黏人麻煩,她的視線和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羨慕目光都不相同,搞不懂她的目的,他身邊才不需要這種人。
那之後林洛遙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出現,如他所期待,她必然是知難而退了。會有失落的感覺嗎?當然不會,硬說有什麽感覺的話,就像是每天都來向自己討吃食的小狗有天消失了,也許是被人領養了,也許是被車壓死了,會這樣稍微想一下,但絕不會動心思去大費周章找一隻流浪狗。
只是當偶然看到別的人在一臉開心地喂那條小狗時,該不爽還是會不爽一下的。
邰曉手插在手袋裏,不近不遠地看着學院草坪邊的一個長凳上,林洛遙和一個不知叫什麽的男人坐在一起,那男生熱心地在教她指法,眼毒的他不需要仔細確認,也瞧得出那是哪種指法。
那個男生是誰?好像在主修課上見到過。記不住名字的傢伙,正露出如春季雄獸一般的下流表情,真是有夠難看。
「你不是學管樂的嗎?對結他也有研究?」不知不覺,自己已經來到那兩人面前。不知不覺,話都已經說出去,在意識到那男生正用驚嚇的目光瞧着自己時,邰曉才意識到自己此時像是個見不得人好找碴的混混。
臉皮不由得一陣發熱。
「啊,是這位前輩見我笨手笨腳,才來指導一下。」林洛遙倒是先開口。
「指導?可我只看到兩個笨手笨腳的人,琴弦是你的敵人嗎?就是因為你只想着要戰勝它,才總弄得你死我亡。」說著,有意地瞥了眼她手指上更加誇張的OK綳。
他十分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結他,瞥了眼她旁邊的座位。原本坐在那裏的男生被他的氣勢壓倒,自發地站起來讓位。
人家讓開就是不坐的意思,所以他一點都不客氣地坐了下去,順勢將結他抱在懷裏,結他的光澤和手指撫摸上去的觸感,說明這把琴有在被很寶貝地養護着。
真是可憐,被好好對待,卻沒有被正確使用。想着,手指撥動琴弦,彈的正是他交給她練習的那首曲子。
男人的手,指節嶙峋充滿了力量,可游移在琴弦上又是那麽靈活,像是有自己的生命。
結他對他來說只是玩票的性質,可他喜歡結他,組樂團時結他手總是最帥的那個。就像現在一曲完畢,那個無名之輩早已知趣地離開,這種無需言語的勝負感讓他得意。
只是旁邊這個女人,為什麽每次聽他彈結他都要哭,很破壞氣氛。
「我知道自己彈的不錯,可也沒好到打動心靈之類的層面。你最好能大聲地解釋一下,省得路過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這會才後悔自己幹嘛要主動過來找麻煩,是不是有點晚了?
他是認真的,他可是很在乎形象的,沒想到林洛遙竟然聽得笑了,她的笑點和淚點都太奇怪了。
「對不起,我只是以為在你同意教我前都再也見不到你彈結他了,所以有點感動,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她擦眼淚。
啥?邰曉的心跳了下。
「喜歡你彈琴的樣子,」林洛遙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你跟我哥一點也不像,可我好想再看你彈他的結他。」
出乎意料,資料量似乎有點大。
好在林洛遙並沒有吊人胃口的意思,這把結他本來是她哥哥的,她哥哥是重金屬音樂愛好者,甚至自己組建了一支樂團,只不過樂團還沒出名,他本人便遭遇意外去世了,於是結他就落在了妹妹手裏,聽上去是個順理成章的悲傷故事。
「以前我哥練結他時我都會塞住耳朵,因為真的很吵,他強迫地教過我一陣,可我都沒有興趣……」林洛遙說:「我始終不能理解他所喜歡的音樂,我一度很討厭這樣的自己,連用他喜歡的音樂紀念他都做不到。但是當你抱着他的結他,讓結他彈奏出了不一樣的聲音,而且是我喜歡的聲音,於是好像也變得對自己也能夠寬容些了,很奇怪吧?明明跟我哥的音樂一點關係都沒有,卻像是找到了我與他的共通點,我想用他的結他彈出不一樣的聲音,像你那樣……」
感覺自己好像被強制地塞進了一段兄妹情的煽情劇里,還真是麻煩。
「對不起,我也知道自己的強人所難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也更加認識到自己真的沒有音樂方面的才華。你的音樂,我可能真的學不來……」她略低頭,盯着放在膝上自己纏滿OK綳的雙手,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現在才發現嗎?他的音樂好聽不是沒道理的,因為他技藝高超啊。
「總之,不是那種看着你就彷佛看到我哥的狗血橋段吧?你喜歡我的音樂,就算跟你哥的完全不同?」
「是的。」她認真點頭。
「真是笨。」邰曉一張帥臉難看地咧了咧嘴,「那你根本沒必要自己學啊,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就好啦。」
「嗯?欸?」似懂非懂。
幹嘛那麽驚訝,真打算用完他就扔?邰曉不自在地撓了撓發燙的臉,事到如今好像不繼續說這種羞恥的話都不行了。
「我可以教你結他,但你永遠也別想達到我的水準,所以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看着我,追隨我,成為我的粉絲,那我就讓你的耳朵滿足,明白了嗎?」
「粉絲?可以嗎?」
可以啊,望着她那雙流露出激動之情的水汪汪的眼睛,邰曉只在內心回答。
因為她超級喜歡他的音樂不是嗎?所以就破格允許她當他的粉絲吧。
「那我要供奉香油錢什麽的嗎?」
「你……」
也許越是純粹的人,往往越是難懂吧,誰教人心如此複雜,習慣了去揣測別人。林洛遙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人,可一旦掌握了這種人的思維方式,會發現好操作到比任何火熱的遊戲都還要上癮。
她就此成為他的頭號粉絲,邰曉不是什麽明星,可粉絲很多,他自己組的樂團在當地地下音樂圈小有名氣,加上出眾的外形和加持的家庭背景,讓他很容易就成為一群少女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