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做官做到被皇帝嫌棄的分上也是挺憋屈的,眼看着鄧文俊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極不情願地退到一邊,滿臉失魂落魄,林陌染真心同情他。
「辰靳。」燕樂晟扭頭喚道:「你和魏喜且先好好療傷休息。」
他是趙家人,這種時刻自然要懂得迴避,點點頭,二話不說便和魏喜告退。
林陌染和黎笙等人分立左右,小翠兒和她夫君則作為證人,立在公堂之上。
燕樂晟眼見人員到位,一拍驚堂木,「帶趙楚珩!」
趙楚珩被押做人質,才將阿九的夫君交換回來,滿心以為自己可以離開了,腦海中想着回頭要再尋林陌染的晦氣時,沒想到剛得自由,黑暗中又竄出幾個陌生的男女,聲稱閣主尋他有事,要請他跟他們走,不多時就被帶到了衙門,一扭頭看見面前坐着的主審官不是別人而是燕樂晟時,頓時心中一涼。
趙楚珩冷冷地笑着,一開口就嘲諷道:「皇上今日這般閑適,竟過問起江湖事來了。看來我爹說的沒錯,北燕皇室是越來越不顧朝政了。」
趙楚珩公然挑釁皇權,所有人都以為燕樂晟這次肯定要發怒,沒想到他卻是頗有深意地一笑,回敬了一句——
「可不是,朕難得一日閑適竟然還不能休息,還得到衙門來管你們趙家的閑事。」
聞言,堂下幾個被趙家欺負過的衙門捕快不由得點起頭,眼神也炯炯發亮,要不是得維持秩序,免得讓百姓干擾審案,他們早就忍不住為燕樂晟這句話喝彩了。
林陌染苦笑望向燕樂晟,用眼神告訴他,別玩了,知道你嘴巴毒,還是趕緊審案吧。
燕樂晟眼神示意收到,端端正正坐好,目光緊緊鎖着堂下的趙楚珩,「朕接獲報案,有人看見你縱火燒毀玉樓春,你認不認罪?」
趙楚珩拒不認罪,開口就辯解道:「皇上為何口口聲聲說我火燒玉樓春?」他目光射向林陌染,「是那個女人這樣告訴您的?」
燕樂晟避重就輕,淡然道:「是她報的案。」
「那如果我說火是她放的,樓也是她燒的,您信嗎?」趙楚珩冷笑道。
燕樂晟狐疑地道:「你的意思是,她放火燒了自己的茶樓?」他看向堂外被捕快擋在衙門外的百姓,問了一句,「這話說出來你們信嗎?」
玉樓春不是普通的小茶館,是御用的,裝修華麗不說,裏面還展出不少名貴玉石,是江陵城中的文人騷客和紈褲子弟最喜歡去的場所之一,每日的盈利非常可觀,這樣一個日進斗金的茶樓,任誰都想不出林陌染為什麽要燒掉自己的茶樓。
相反的,平時就以弔兒郎當、玩弄世人的形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趙楚珩,眾人自然更相信,放火燒樓的人是他。
趙楚珩的目光掃過四下竊竊私語的百姓,知道情形對自己不利,又抬眼看面前聯手設局給他鑽的這對男女,氣不打一處來,恨得咬牙切齒,「我說的是實話!她為了讓你們誤會放火的人是我才燒樓的!」
這時,一旁的小翠兒等人站出來,指證他進樓時指使隨從驅趕茶客的暴行,兩廂照映,再也沒人相信趙楚珩的辯詞,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也更大。
燕樂晟步下高堂,逕自走到他面前,沉聲道:「人證物證俱在,你可還有話要說?」
趙楚珩抬頭,目光冷冷地對上他,「皇上,你不過是想藉此事削弱趙家的力量。皇上既然一心想治臣罪,那就效仿南宋皇帝,隨便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直接賜死臣得了。」說罷,又冷笑道:「可讓臣心寒的是,北燕最高統治者都如此是非不分,這社會還有什麽公道可言!」
燕樂晟聽他說完,只丟出一句話,「兩次派人刺殺朕,指使笞彌道長偷兵符,這樣的人,在朕面前談論公道?」
趙楚珩生生一滯。
這時,趙琅坤也匆匆趕到,聽聞此言,方才還迷濛的睡眼猛地一睜,急急忙忙走過來跪下,當即就要開口求情。
燕樂晟擺擺手,「趙丞相,朕沒問你,你先跪着,有話一會兒再說。」
趙琅坤抬眼看着燕樂晟一臉的肅然冷意,略一思索,順從地閉上了嘴。
燕樂晟冷哼,轉向趙楚珩,繼續道:「你不是說,朕是藉此案故意治你的罪嗎?那麽朕告訴你……」他目光精光一閃,不冷不熱地道:「確實如此。」那神色、那氣度,叫人無言以對!
他是皇帝,全北燕他說了算,即便他今日大大方方承認,就是要強加一個罪名給趙楚珩,你趙楚珩又能如何?
此言一出,趙楚珩更加憤然,偏偏他連半句話都對答不上。
燕樂晟冷笑一聲,緩緩繞着他走了一圈,最後俯身湊過去,低聲道:「你們要謀反,還攛掇朕的九弟一同謀反。朕即便今日殺了你,你也是罪有應得。更何況你竟還敢覬覦朕的女人,如今只是治你一條小小的大不敬之罪,已是給足趙家面子!」
他這話說得低沉,只有趙楚珩和趙琅坤兩人能聽見。
趙琅坤聞言,面色一僵,隱隱有怒意浮現,但略一思索燕樂晟的話,便將所有求情的話都咽下。
趙楚珩則怒極反笑,面對着燕樂晟,最後張狂地大笑起來。
趙琅坤皺眉阻止,「楚珩!」
趙楚珩仍是笑聲不止,「爹,他什麽都知道,可他就是不敢動我們!哈哈哈。」
這話似是戳到燕樂晟的痛處一般,只見他眉宇一沉,將拳頭握得緊緊的。
聽見趙楚珩這麽一提,林陌染也突覺詫異,明明有好多次的機會就在眼前,燕樂晟卻從不對趙家動殺意,這是為什麽?思及此,她急急看向燕樂晟。
燕樂晟沒有抬頭回應她詢問的目光,壓抑着周身的熊熊怒氣,半晌後,轉向狂笑的趙楚珩,冷冷地道:「你以為朕不敢動你?」
趙楚珩笑聲頓止,狂傲地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挑釁道:「你若是敢,你便現在就殺了我啊!」
燕樂晟卻搖了搖頭,頗有深意地道:「殺一個人太容易了,要讓一個人真正感到痛苦,不是讓他死,而是讓他生不如死。」言罷,他沉眸轉身,吩咐候在一旁的鄧文俊,「寫罪狀!今趙楚珩火燒御用茶樓,庭審中又出言不遜,犯下大不敬之罪,奪去烏紗帽,押入牢中,剝奪所有家產,秋後發配涼州。」
涼州是北燕最西邊的一個統治區域,涼州大部分的居民都是漢化的胡人,民風十分剽悍,當地十分貧窮,趙楚珩被發配到那裏,明顯是要吃很多苦頭。
一聽見這話,趙楚珩才止住笑,惡狠狠地盯着燕樂晟。
一旁的趙琅坤一陣咳聲嘆氣,忍不住開口道:「請皇上看在老臣這些年兢業勤王的分上,容我兒發配前在府中禁閉,免受牢獄之災。」
他面上雖是一副極委屈的模樣,可林陌染清楚地看見他混濁的眼中忽然一閃而過的精光,這個老傢伙,果然在算計什麽!
她剛想開口讓燕樂晟不要答應對方,不料一旁的林奕忽而攔下她,語調清冷地開口,「閣主,皇上自有分寸。」
她皺起眉,不明白燕樂晟為何總是被趙家這個老東西牽着鼻子走,實在叫人太不爽了,然而看林奕一臉嚴肅,又覺得事出必有因,自己不好冒然開口,萬一毀了燕樂晟的大事就不好,想到這,林陌染張了張口,最後仍是閉上嘴,站到一邊並不言語。
這時,燕樂晟開了口,「朕允了。趙楚珩這兩月便在府中禁閉,若敢踏出趙府半步,朕立刻差人將他押送涼州。但……」他語氣一轉,「罪狀還未寫完,還請趙丞相稍安勿躁,若想求情,不妨晚點再開口,至於朕會不會聽,那就另當別論了。」他一甩袍袖,「趙楚珩暗中行刺,重傷魏公公一臂,這筆血債,朕要他立刻償還。來人,給朕當場廢了他的手筋!」
趙楚珩和趙琅坤,聞言齊齊一震,挑斷雙手的手筋,那他豈不就是廢人一個!
不容他們分辯,衙門捕快聽令上前,準備將趙楚珩帶下去用刑。
然而就在這時,趙楚珩動手了,袖裏短劍一揮,刺翻身旁兩名捕快,直取離他最近的燕樂晟!
兩人距離太近,短劍寒光一亮,轉眼已到眼前,所有人都為燕樂晟捏了一把冷汗,燕樂晟卻是眼神一凝,輕鬆移開半步,看準趙楚珩攻擊中的破綻,反手一擋,直接將他手裏的短劍擋掉,再一出手,將他推出數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