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從來都是你高高在上,想不到有朝一日會顛覆罷。」駱王不掩喜色,居高臨下地覷着景元帝,長久以來地壓抑爆發,露了痛快扭曲神色。「這都虧了你的好兒子,否則朕如何能這麼順利取而代之。」
隨即揚眉,肆意笑道。「你的那些老臣就算想到朕謀逆又如何,不從朕,只有死路一條。宋弘璟是,那些世家貴族是,哦對了,也不乏貪生怕死歸順於朕的,還不在少數,皇兄啊皇兄,你這皇帝當的也不怎麼樣嘛。」
景元帝睜着雙目,呀呲欲裂,眸中怒光恨不得撕了他般,也因着駱王所言,沉凝了心思,對於駱王起兵神速確是存疑,而後於宮裏被暗害,受他控制,若沒有人暗中助力,絕不可能……
「妄圖跟我討價還價,真是死字怎麼寫都不知。」說罷,駱王拍了拍景元帝僵硬憤怒的臉龐,「待朕完成登基大典,就送你們父子地下團聚,屆時你再好好問罪罷哈哈哈……」
景元帝一瞬眼睛暴突,瞪着駱王狂笑着離去背影,憤怒過後落了滿腔不甘與隱憂。大梁江山……真要落了他手中,當初與梁王推行,只怕百姓受苦……
而出了寢殿的駱王,步子一頓,心血來潮道是去刑場觀看,順道迎顧妧回宮。羅成聽命,快速去準備,不多時,皇上攆車駛出了朱雀門。
正午日頭毒辣辣地照在法場上,市井之地,最不缺人,來瞧看的頂着日頭探頭看,一邊議論紛紛。法場上一色白衣囚服的項家一眾跪在烈陽下,汗濕背脊,神色都是壯烈。獨獨除了……
「哎喲,我的腿喲,我的腰哦……」項老夫人聲聲叫喚,一抬頭瞧見那鍘刀,一屁股癱軟在地,殷切切地扯了嗓子哭了起來,歹命哦……
「母親……」項善琛皺眉略是尷尬地喚了一聲。
項老夫人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就是被這不孝子連累的,非要表什麼衷心,這下好了,都要被砍頭了。思及此,目光掃向來圍觀的百姓們,一眼就掃到了項允灃和他那不入流的娘,登時又火了脾氣,「狗賊,賤種!」
這一聲暴喝惹得眾人附議,項允灃與柳姨娘所站空出一塊地兒來,京城局勢突變,老百姓們看着是是非非,對忠義之事向來熱衷,同情項家之餘對奸臣走狗自然也是唾沫相向,對項允灃怕死當了新皇走狗一事作是抨擊怒罵。
不知是誰向項允灃扔了雞蛋,啪嗒一下正中腦門,流了蛋黃糊住面孔,有這一開頭,番茄爛葉子隨之而來,紛紛往項允灃那處招呼而去。
刑台上項善明亦是對項允灃怒目而視,看着這幕十分解氣,早早就與他斷絕父子關係,奸商也就罷了,還沒一顆忠義之心,簡直枉為人也!
項允灃堪堪直立,察覺一旁隨侍想要替他上前擋的意圖,暗中按住,抹開了被糊了一臉的蛋黃蛋清,勉強睜了眼,直直看向刑台父親所在,焦灼開口道。「父親,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祖母想想,累得她老人家一把年紀還要受這份屈辱!」
秦老夫人原是垂首跪着,此刻捋了下被風吹亂的鬢髮,「老婆子活夠了,允灃啊,往後這日就不要來墳前磕頭了,老婆子受不起。」端得是大氣凜然,慷慨赴死的決絕。
這話一出,項允灃紅了眼眶,一張俊臉陡然垮下,緊緊攥了拳頭,眼底露了受傷。
突然,一聲尖銳高昂的皇帝駕到,止了項允灃單方面被扔擲的局面,一身明黃龍袍的駱王乘坐攆車到了刑場,隨行侍從將刑場團團圍住,一眾老百姓你看我我看你,稀稀拉拉跪了一片,沒膽子與刀劍真往來。
主場官員忙是提了衣擺恭迎上前,駱王目光直落在最是顯眼的項允灃身上,隨即掃過一眾,露了深意,隨着判官上了主席。
底下依舊跪着的老百姓偷摸瞧着,新皇上任,徵稅增多,卻因着殘暴手段敢怒不敢言。更何況被那麼多把明晃晃的大刀對着,連出的氣兒都變小心了。
駱王像是很滿意自己所看到的效果,瞧了一眼日頭,像是詢了道,「何時了?」
「回皇上,快到午時三刻了。」判官諂媚應答。
而駱王身旁的羅成邁着小碎步堪堪隨上了台,隨着他附耳話落,駱王嘴角笑意擴散,終於來了……
「那就斬了罷。」淡淡落了話道。
判官躬身應是,折身從簽筒里取了木牌,走到台前往下一擲,「行刑!」
明晃銀光一閃,項允灃的瞳孔驟是一縮,一滴豆大汗珠滑落,倏地攥緊了手裏慣持的玉扇扇柄,噹啷一聲,同樣一束銀光襲向劊子手手中刀柄,擊落在地,驚起一眾冷汗。
「有刺客,護駕,護駕——」羅成率先反應過來,扯着尖銳嗓子驚呼,一邊以身子擋在了駱王身前,隨着御林軍紛紛圍聚,慌張地瞅向了刑場處。
項允灃隨着刺客製造起的慌亂已經到刑台上,在一眾驚愕眼神中將秦老夫人扶起,「祖母,您還好罷?」
「項允灃,你好大膽子!」駱王鎮定下來瞧着這幕,哪會想不通是這人要劫法場,一臉黑沉喝道。「給朕拿下!」
項允灃長身直立,刺客等團團圍護,與御林軍惡鬥,項允灃見局勢已經拖不住,只得出此下策,已是豁出性命。看着前仆後繼而來的御林軍,從懷中掏了銀票朝空中一揚,「這銀票,誰揀着就歸誰。」便像撒紙般散了出去,人群中倏然自得,紛紛蹲下身子揀銀票,御林軍受阻,項允灃等得了喘息空隙,攜着項家一眾撤逃。
而項善明此時也明了自己誤會了兒子,一身囚衣狼狽,看着身上比他還狼狽的項允灃百味交雜,效仿項善琛將上了年紀的老母背在身上,不願拖了他後腿。
「你真當你走的了。」駱王直覺威嚴受到挑釁,看着這混亂局面,目光直追項允灃,「原還當你是聰明人,也不過如此。」言罷,伸手拍掌兩聲,於刑場外湧進一批弓箭手,盾護在前,一支支羽箭搭在弦上,蓄勢待發。
項允灃倏地停住,與駱王堪堪對了視線,便聽他道,「你當真以為朕對你不設防?」
「喪家之犬也敢做帝王美夢,真是笑話!」項允灃暗啐了口,拾起的劍橫在胸前,也已然是殺紅了眼。
駱王叫他話語刺激,眯起眼瞧他,他圖項允灃的金山銀山,但若是傀儡不聽話,換個就是,遂揚手,吩咐弓箭手準備。
場內經過方才混亂,此時都已經停歇,為了銀票打起來的也都停了手,撿到的一邊提着心關注着,一邊把銀票往懷裏塞,即使揪心項家遭遇,自個又往安全地兒挪了挪,怕殃及池魚。
那一排弓箭手瞄準的,一個都跑不掉。
「兒子,是我錯怪你了。」項善明忽然說道,引來項家一眾附和,都是愧疚。
項允灃持着劍的手微抖,不知是為眼下這境況,還是為父親從未軟和過的態度受寵若驚,闔了眼,最想見的,是他剛剛娶過門沒多久的妻子,想到她沒和自個一塊,真是太好了——
「二哥——」一聲熟悉喚聲打破英雄落幕戲碼,項允灃驀地睜眼,看着飛奔向自己的紅衣女子,登時露了詫異神色,一把扔了手中破劍,抱住了飛撲而來的身影。
英俊不到半刻,某人膩味嬌羞道,「娘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