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百分之百的教練

直到回到中國后很久，總能想起這個讓人尊敬的老人來，他是惟一我在ＮＢＡ全面接觸過的教練，而一想到他，就會想到在那個窒息的時刻，一直都盛開在他臉上的笑容......2002年1月７日休斯敦康柏中心沒想到，魯迪（注１）見到我的第一面就給了我一個熱情揚溢的bighug（結實的擁抱）。早在上半年世錦賽的時候，我就採訪了這位姚明的未來主教練，記得當時我們是在完成的採訪，那是全美最大的連鎖中國餐館，說實話，裏面的口味實在不敢恭維，那些麵餅捲起來的東西簡直讓我難以下咽，倒是這位神奇主帥，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一邊還饒有興趣地向我介詔着那些他耳熟能詳的菜。不過他近似貪吃的動作讓我有些微微地鬆了口氣：至少我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絲熱愛中國東西的影子了。還記得那天陽光很好，投射在餐廳的玻璃，有些斑駁的影子，我們出門的時候，大街上的人居然很輕易地就認出了魯迪，印弟安那波利斯是座偏遠的小城，居民們顯得有些羞澀而樸實，勇敢一點的會上來索要簽名或合影。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小男孩，走在離魯迪遠遠的地方，漲紅了臉，遙遠地舉起手來:"Ｇoodlucktoyao!（祝姚明好運）"於是魯迪笑了，我也笑了。同樣是陽光眷戀的城市，在休斯敦見到魯迪的時候火箭卻已經三連敗了。據說在外國人眼中很難分清那些亞洲的面孔，就像一開始我們分不清那些藍眼珠高鼻樑之間的區別一樣。我有些疑惑：魯迪，還能認得出我來嗎？沒想到，新聞發佈會剛開完，魯迪就在人群中認出了我的臉龐，他眼睛一亮，幾乎是毫不遲疑的，他兩三步邁近到我面前，伸出長長的雙臂，給了我一個bighug："嗨，你幾時來的？"這樣一個神奇教練，還能記得一個遙遠的東方國度的小記者，並在記憶的擁擠的長廊中一下涮選了出來。我就那樣傻兮兮地笑着，聽着他親切的問候，似乎我們之間再也沒有阻隔光陰、語言的區別.後來發現，魯迪彷彿就是一個天生與人為善的人，幾乎任何時候，你都能看見他掛在臉上的微笑，來休斯敦採訪的記者們全都喜歡上了這個和藹可親的"老頭"（想着他精力十足的樣子，實在覺得這個詞是委屈了他）記憶中他彷彿永遠都喜歡着上一件西服，或是畢挺的襯衫，昂首挺胸的樣子顯得特別精神抖摟。他會永遠笑咪咪地站在你的眼前，認真地盯着你的眼睛，甚至會彎下腰，聽清楚你說的每個單詞，然後，他似乎恨不得將知道的每個細節都告訴你那樣，滔滔不絕，絕對不會因為某個中國記者的口音而有絲毫地不耐煩，也絕不會因為某個犀利的問題而面有惱色。我的腦海里，就深深地鉻下了這樣一個場景：上海>嬌小玲瓏的記者陳敏拿着一個話筒費力地伸到魯迪嘴邊的時候，身高2米的魯迪將腰下來，直到耳朵溱到陳敏嘴部的位置，然後藍眼珠一眨不眨認真地聽着，再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回答着。一扭頭，陳敏看見我在邊上笑時，也面容不改地用中文說：他的口水全濺到我臉上了，呵呵......那些日子，每場比賽過後，我們中國記者群都是那樣歡快地"撲"到他開新聞發佈會的地方，認真地眈聽着那些緩慢而優美的美式口語。他那爽朗的笑聲就像是那些悠長而無味的日子中歡快的音符。除了對媒體，他更是"像父親一般"（弗朗西斯語）地對待球員，事實上，我後來發現，待人友善似乎是ＮＢＡ教練們的"必修之課"。幾乎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你都盡可以把麥克風放到他們嘴邊，或是舉起你手中的相機。在眾人包圍之中，你眼前那個在場上手舞足蹈的教練或許還會突然間在嚴肅的面孔中就沖你擠擠眼。我就曾經嘗試過，因為要去採訪喬治.卡爾，他老人家甚至派出他美麗的未婚妻到大堂將我接到房間，他回答問題的時候，會幾次都停下來，關切地詢問："我會不會說得太快了？你能跟上吧？"而他一邊接受採訪的同時，一邊更是不避嫌地讓我觀看了他整個修腳的過程。就是這樣一群運籌帷幄的指揮官們，面對媒體、面對大眾，卻是這樣平易近人的真性情。有時候常常會想起在國內時看到過的那些聳人聽聞的大標題：ＸＸ教練怒斥記者、ＸＸ教練與記者交惡....這些事情似乎離ＮＢＡ的教練很遠很遠。儘管如此，我知道，卻不是每個教練都能像魯迪這樣深得隊員的喜愛的。就在常規賽季即將結束的時候，魯迪因患上膀胱癌而告假，火箭及時地召開了一個新聞發佈會，那天其它的細節都漸漸淡去，惟一留在印象中的是魯迪始終帶着微笑，緩緩地告訴大家他的病情，讓大家不要為他擔憂.他甚至將這件事情和25個賽季以前他的"被打"事件作比較：當年比賽時為了去勸架，湖人的前鋒華盛頓一個轉身，一記重拳狠狠地擊在魯迪的臉上，幾乎將他的臉擊作碎片，也幾乎要了他的命，這件事情幾乎成為ＮＢＡ歷史上的一個傳奇。"當時我足足躺了兩天，我不知道我能否度過，所以我的生命中經歷過許多的風波，還好的是這一次至少我還有機會，因為發現得早，因而如果最後能沒事的話....這些事情仍然能讓我繼續前進。"新聞發佈會的地方就在更衣室邊上的一塊空地上，此時坐在裏面的姚明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當姚明在NBA遭遇挫折時，是魯迪第一個微笑着地鼓勵這個來自中國的小夥子；在姚明還未完全適應NBA時，是魯迪耐心地告訴身邊每一個人要信任他；當火箭遭遇連敗時，激情四溢的魯迪將更衣室的門都要踢壞，可在接受採訪時他還是平靜地說："不，不怪隊員，是我的責任"；當媒體狂炒熱炒姚明時，是魯迪平靜地關上更衣室的門，嚴肅地告訴大家："現在是專心打球的時候了"......"姚明是在追趕一列已經開動的火車，我們必須多給他一些時間。"幾乎從姚明第一天進火箭，他就這樣向公眾強調，難怪所有人都認為，姚明在新人賽季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得歸功於魯迪的幫助。......或許是覺察氣氛過於嚴肅，他開始幽默地調侃着自己：我們家的狗都不習慣了，我這段時間天天在家歇着，帶他去溜彎，他一定在想，這人怎麼這麼煩啊......大家都隨他一起發出笑聲，但那笑卻是極其短促的。然後就是那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安靜，他還是那樣的燦爛的笑容，皺紋從眼角要開出花來的樣子。是的，他會沮喪、會狂怒、甚至會流淚，不過那都是在場邊，為籃球，惟獨這一次為自己，他只有堅強的笑容。不過在那近乎凝固的空氣中，總好像隱藏着什麼深深的情感，我甚至能感覺到身邊的陳敏在微微地顫抖......NBA一共有29名主教練，就有29種完全不同的性格，他是惟一我在ＮＢＡ全面接觸過的教練。直到回到中國后很久，總能想起這個讓人尊敬的老人來。後來聽說在經過治療身體情況一切良好后，魯迪又開始迫不及待地在家中研究起火箭的比賽錄像他甚至與火箭老闆亞歷山大取得聯繫，希望能夠有機會就"重返火箭執教"。總能記起第一次採訪他時，他那種"bsketballiseverything(籃球是全世界)"的表情。而一想到他，就會想到在那個窒息的時刻，他那種靜如平湖的眼神。註解１：魯迪全名叫魯迪.湯姆賈諾維奇，袓籍南斯拉夫，在美國出生並長大。大家對他的呢稱就是"魯迪"。從1992年5月20日，他正式出任火箭主教練。他曾率領火箭在1994年、1995年連續兩年獲得NBA總冠軍。1998年湯姆賈諾維奇率美國隊參加了世界錦標賽，獲得第四名；2000年他率領美國"夢四"隊出征悉尼奧運會，以全勝戰績捧回了金牌；魯迪還當選過1997年全明星賽西部明星隊的主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