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白猿引路

第三回 白猿引路

楊湛只記得一直往前走,全然忘記自己走了多長時間了,總之遇到下雨就沿途避讓,遇到河流就涉水而過,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等自己回過神來看的時候,自己已經在一片深深的密林中出不去了。

天色漸晚,林間到處黑壓壓的一片,時而山鳥野獸幽鳴,十分慎人。楊湛瞻前顧後,謹慎的走着。忽然,前方樹叢傳來一陣陣野獸的哀嚎之聲。這聲音不似豺狼虎豹,亦非鳴蟲鳥叫,楊湛又怕又好奇,悄悄的走了近去。撥開齊肩的矮樹,楊湛看到一個白色的東西在地上翻滾嚎叫,但好像都無濟於事。楊湛再走近去看,竟然發現這是一隻白猿:只見那白猿碩大無比,足有自己兩個跟頭高,一身潔白似雪的絨毛光潔油亮,手臂粗大如樹榦一般。但它的腳卻被一個巨大的鐵夾子牢牢的家住,鮮血從腳上流出,已經淹沒了周圍一大片土地。白猿看到楊湛過來,忍不住怒視怒吼,嚇得楊湛連連後退。但楊湛見那白猿叫的凄慘,又覺得它此刻太過受罪,心想這遭遇比起自己不知道要慘多少倍呢。想到這裏,楊湛便直接上前,用力的想要打開鐵夾。白猿對着楊湛嘶吼幾聲,但見他要打開便停下了吼叫。可是楊湛畢竟才十五、六歲,怎麼打得開這個將近一尺長的大鐵夾呢?楊湛試幾次都無功而返,便輕輕的撫摸白猿受傷的腳,或許他認為這樣可以減少白猿的痛苦。忽然,楊湛好像有了什麼辦法,轉身扎入樹林之中。片刻之後,楊湛找來許多粗大的樹枝。楊湛放下樹枝,對着白猿說:“白猿兄,今天我楊湛一定要救你出去。”

說完,楊湛便把樹枝從鐵夾夾口外圍一根根的插進去,漸漸地,鐵夾夾口在樹枝的卡位之下,一點點的張開,白猿亦覺得腳漸漸的寬鬆起來,直到最後可以把腳抽出。

楊湛幫白猿脫出受傷的腳,然後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料要幫白猿包紮傷口。這白猿估計被夾太久,而且鐵夾銹跡斑斑,白猿腳上的傷口不僅深入骨頭,而且已經化膿潰爛。管不了這麼許多了,楊湛用撕下來的衣服布料細心的包裹起來。

突然,山林那邊傳來一陣嚷嚷喊叫之聲,回頭望去,只見那頭火光明亮,應該是獵人來了。

楊湛加緊速度包紮好,白猿亦艱難起來,但他們走不了了,因為三個獵人已經將他們包圍起來。看到獵人過來,白猿發瘋似得狂號,獵人們驚慌不已,楊湛亦覺恐怖。

“二弟、三弟莫怕,這白猿的腳被夾傷,傷入骨頭,它奈何不得的。”為首那個大鬍子獵戶說道。其餘二人遂合圍上前,三人一人舉弓弩,一人執彎刀,一人拿長矛,和白猿對峙起來。

“這白猿皮毛光鮮的很,拿到城裏一定可以換個好價錢。”三人中那個精瘦的獵人拿火把照着白猿說道。其餘二人亦得意的點點頭。

“請你們不要傷害它,放了它好不好。”一旁的楊湛連忙出來求情。

“好小子,你偷放我們的獵物還沒有找你算賬呢,你卻要我放了它?”獵人們說著紛紛笑了起來。

“你知道這白猿一身皮毛值多少錢嗎?五百兩銀子,五百兩銀子啊!”其中精瘦的獵戶強調道。

“老三,少跟他嗦,他再阻攔,這荒山野嶺的殺他一個也不多。”另一個戴帽子的獵戶說道。楊湛聽到這話,又見這個獵戶齊齊的盯着自己,頓時渾身發麻。

“小子,別說大爺我沒有警告你,識趣的就別礙手礙腳,否則連你一塊殺了。”那個大鬍子的獵戶白刀相向的說道。

楊湛自然非常害怕,步步後退,但見那白猿腳受重傷,忽然想起自己剛才說過一定要救白猿的話語,便又停了下來。其實自己現在在世上孤苦伶仃,生和死又有什麼區別?

“我答應過要救這白猿的,就算死,我也不會食言。”楊湛堅定的說道。

“你要自尋死路,休怪大爺我心狠。”獵戶們說著便對楊湛打了過來,楊湛毫無武功,挨打是難免的,但挨刀子卻是要沒命的。

白猿見獵人對楊湛下狠手,便忍着腳上傷痛撲上去和三個獵人廝打起來。白猿本就身材魁梧至極,又力大無窮,三人只好合力圍攻白猿,放開了楊湛。

但白猿此刻有傷在身,對方手裏又有兵刃在手,着實吃虧:飛弩射來,每一箭都深入肌膚,加上長槍挑刺,白猿頓時傷痕纍纍,血流如注。即便如此,白猿依然做困獸斗,毫不畏懼退縮。楊湛見這打鬥十分殘忍,又覺得獵戶們以多欺少,便從地上摸其一塊石頭,狠狠的砸向最靠前的獵戶。這獵戶受此一擊,惱羞成怒,轉而對楊湛廝殺過來。獵戶這一舉動頓時散去該剛才的合圍之勢,白猿趁機一掌拍在那大鬍子腦門,大鬍子頓時應聲倒下。白猿又轉身拉起揮刀奔向楊湛的獵戶,將他舉起來丟了出去,頓時那獵戶便四腳朝天的跌在遠處的草叢。林間只剩下手執弓弩的獵戶了,看着白猿如此生猛,又見其餘獵戶紛紛斃命,他也害怕至極,連放數箭后多路而逃,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楊湛非常感激白猿,剛才若非白猿及時施救,自己恐怕就要死於獵戶刀下了。他滿懷感激的望向白猿,卻看到白猿渾身血色,原本雪白的皮毛儘是血污。楊湛心疼不已,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幫白猿拔去身上斜插着的弩箭,希望這樣白猿會舒服一些。這白猿似乎甚通人性,經過這一番相救后,對楊湛頻頻點頭起來,彷彿是在表達感激之意。如果它會講話,定有不少肺腑之言和盤托出。

楊湛見白猿成功逃生,心裏也是非常高興的,但一看到那獵戶的屍首,又看看更加暗淡的叢林,不禁害怕了起來。白猿似乎明白楊湛害怕,一把將楊湛架到自己的肩頭,箭也似的的穿梭林間。楊湛嚇得魂不守舍,連忙問白猿要去何方?但白猿卻無暇作答,只顧着拚命奔跑。楊湛閉着眼睛死死的抱住白猿,任由耳畔疾風吹過。

忽然,楊湛覺得自己彷彿是在飛行一般,又覺得是在急速跌落一樣失去了重心,睜開眼睛卻看見夜空的星星好像遠我而去。只聽得“咚”的一聲悶響后,楊湛腦門一陣劇烈暈厥,竟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湛才覺得光明刺眼,待睜開眼睛之時,眼前的一切都讓他驚呆了:只見自己身處一處草叢之中,草叢外是高高低低的小片樹林,四周都是千仞絕壁,高不見頂。原來自己跌落到一個巨大的深坑之中了。這山坑足有數里見方,終日雲蒸霧澤,難見天日。楊湛驚慌不已,連忙四處查探,看有無出路。

楊湛忽然看到昨日那白猿伏在不遠處的地上,於是跑過去叫喚它。但等他來到白猿跟前的時候,眼前的情景更是讓他驚悚萬分。只見那白猿伏身所對的崖壁上有一個深凹洞穴,洞穴上方的崖壁上有四根碗口粗的大鐵鏈沉沉的延續下來,又彙集在洞穴之中那個衣衫縷爛、面目枯萎的老者身上。那老者的四肢竟然是被鐵索鎖住的!老者那凌亂的白須白髮隨風舞動,而身子卻紋絲不動,就像死去了一樣。

一時間,驚措、惶恐、不安……統統湧上心頭,楊湛大呼:“有鬼,有鬼……”撒腿就跑。但無論楊湛如何跑,朝哪個方向跑,都是一樣的,因為這是一個天坑,不管哪個方向,你能遇到的只有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

“哈哈哈…….”洞穴那頭傳來詭異而洪亮的笑聲。這聲音剛猛至極又兼沉着無比,猶如地牛翻身勢不可擋,又像山崩地裂般摧枯拉朽,在山谷里內肆無忌憚的肆虐着。天坑內頓時地動山搖,楊湛只覺得頭昏腦漲,渾身骨骼疼痛不已。

一會兒之後,這笑聲停頓下來,天坑內又陷入沉寂之中。楊湛鬆開捂着耳朵的手,遠遠的望着對面的老者,驚恐之情比先前又更進一層了。

“小子,你且過來。”老者蒼老而有力的聲音迎面傳來。

楊湛哪裏敢過去?左顧右盼卻難掩失望恐懼之情。

“原來是一個沒點膽量的孬種。”老者蒼老的聲音不免帶着輕蔑之意。

楊湛豈肯被人說成這樣沒出息的人,雖然還是惶恐,但卻咬咬牙跟,只暗自說道:“管你是人是鬼,我就過來看個究竟。”這樣在心底暗暗一說之後,膽子忽然壯了起來,楊湛便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

“哈哈哈…….多少年了,總算有人到訪。”老者睜開眼睛,打量起眼前這個少年來。楊湛亦同樣近距離的打量起老者:只見那老者面如枯樹,雙眼深陷,手腳俱被巨大的鐵鏈鎖住,花白散亂的頭髮和鬍鬚彼此難分。楊湛這才覺得老者可憐之處多於可怕之處。但老者雙目卻敏銳有神,一旦和楊湛對視,楊湛便覺酥麻,原本想說些什麼的也就全然忘掉了。

“你是啞巴嗎?怎麼不會說話?”老者盯着楊湛,忽然質問道。這一問更加迫使楊湛不知說些什麼好,只是獃獃的望着老者。

“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老者突然發狂一般的哭叫起來,霎時,崖壁上懸下來的四根鐵索劇烈抖動,發出“鐺鐺”的碰撞之聲。老者這一哀嚎,楊湛便登時可憐這位老者,心想他風燭殘年卻被囚禁於此,必定吃盡苦頭,便說道:“老人家,你為何獨自在此?為何…….”楊湛望着鐵鏈欲言又止,那粗大的鐵索看着就慎得慌。

“哈哈哈……原來不是啞巴,也不是傻子。”老者高興的大笑道,這笑聲頓時如駭浪驚濤席捲山谷,楊湛唯有掩耳相避。

“這白猿可是你救回來的?”老者笑完,瞪着楊湛嚴肅的問道。

“昨日我見它被獵人機關卡住,就打開了那個鐵夾子。”楊湛說道。

“那這刀劍之傷可是被你弄的?”老者又憤怒的問道。

“不是我弄的,但是又因我而來,我……我……”楊湛本來想說明是是獵戶們想捉住白猿,自己阻止,然後獵戶攻擊自己,白猿相救受傷,但一急之下卻又講不清楚了。

“你這人,好生嗦,是就是,不是便是不是,這都說不清道不明嗎?”老者呵斥道。

楊湛欲辯又止,便上前探看那白猿。只見白猿伏在地上紋絲不動,任憑楊湛如何搖晃叫喚,都毫無反應,楊湛焦急的看看白猿,又看看老者。

“它已經死了。”老者不甚耐煩的提示到。

楊湛難於置信,昨夜還一起同生共死的白猿,還對自己頻頻頷首致謝的白猿,這就死去了?自己還欠白猿一個救命之恩呢。楊湛想着想着,忍不住哭了出來。

“它是你爹娘嗎?”老者問道。

楊湛搖搖頭。

“它是你的至交嗎?”

楊湛又是搖搖頭。

“那你哭啼什麼?”老者又呵斥道。

“因為它救過我一命。”楊湛委屈的說道。

“可你用石頭擊打獵戶,其實也救了他一命,你們相互抵消了的。”老者頗不耐煩的說道。

楊湛詫異的望着老者,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老者只看了楊湛一眼,並從楊湛的眼神中讀出了他的心思,隨即說道:“昨天白猿兒已經告訴我整個事情的經過。”

“你聽得懂白猿說話?”楊湛問道。

“這白猿跟了我七八年了,它的一舉一動我都明白是什麼意思。”老者認真的講到。

“原來這白猿是你所飼養?”楊湛好奇的問道。

“算不得是我飼養它,反倒是白猿飼養了我。”老者的話讓楊湛聽的稀里糊塗。

“你看我手腳被鎖,如何行動?這山谷里能吃的東西不多,所以白猿便時常到外面去收拾果實回來,這樣算不算是他在飼養我啊?”

“原來如此。”楊湛這才明白過來,但是他又問道:“既然白猿與你有救命之恩,為何白猿死去,你一點都不傷心?”

“傷心?那白猿兒能活過來嗎?”老者不屑的答道:“反倒是你,才認識白猿一會兒工夫,就哭的如喪考妣一樣。”

楊湛怎麼會想到老者這般冷漠,但更冷酷無情的是,老者竟然要楊湛取下白猿的皮。

“你簡直是喪盡天良,白猿侍奉你七八年之久,你非但心無感激之意,卻還要扒了人家的皮。我是決計不會這樣做的。”楊湛不知哪裏來的膽子,突然對着老者怒吼了起來。

“哈哈哈哈……普天之下,敢這樣罵我的也就只有小子你一人。”老者似乎是得意,又似乎是生氣的說道。

楊湛卻毫不理會,找來樹枝在一旁的空地上挖了起來,看得出他是要埋了白猿。老者卻在背後靜靜的望着楊湛,眼神複雜變化起來。

“你到底剝不剝白猿的皮?”老者又問道。

“我才不像你那麼冷漠,不記他人有恩與自己呢。”楊湛一邊挖坑一邊不屑說道。

“此地晝夜潮濕,過不久冬天就要到來,屆時冰冷難擋,你以何禦寒?”老者問道。

“哼,我埋了白猿后,就攀着樹藤出去,才不會在這裏過冬呢?”楊湛生氣的說道。

“攀爬絕壁出去?”老者說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絕壁高聳入雲,豈止千丈之高,你就不怕摔得粉身碎骨?”

“就是粉身碎骨也不留在這裏。”楊湛堅定的說道。

“小子,你出不去的,當今武林,恐怕不會超過兩人能夠由此出去。”老者嚴肅的說道。

楊湛卻不再理會,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不多時,一個大坑就被挖了出來。老者也對其刮目相看。

但楊湛回來打算拖白猿屍首入坑時,眼前的一幕驚的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老者探出右手,以掌為刀,在半空來回緩緩划動,而白猿的皮毛隨即被一寸寸的剝離下來,片刻之後只留着一副肉屍在地。楊湛驚悚的看着老者,直道:“你是人是鬼?”

老者卻不搭理,卻大手一揮,頓時白猿屍首和着泥土一起捲入楊湛挖好的坑裏。

“你把這皮毛掛起來晾乾,也好做個衣服穿。”老者指着地上的白猿皮毛說道。

“我是不會穿的。”楊湛堅定的說道。

“那我就看着你到時候如何凍死。”老者怒道。

“我才不會在這裏過冬呢?”楊湛說著便四處找尋藤條攀爬起來,但不管如何努力,每次爬到丈余高的時候,便跌落下來,因為崖壁太過平整陡峭,所有的藤條都不受力,稍微拉一下,藤條就會和崖壁脫離,然後不堪重負的斷掉。楊湛並不灰心,一根根的試過,卻始終沒能爬的更高。等到試玩,已經正午時分了。而老者卻默不作聲,一邊靜靜的看他屢敗屢試,然後又屢試屢敗的樣子。

楊湛試完所有能拉的藤條,終究還是無濟於事,只好灰頭土臉的回來。老者頗為輕蔑的看了他兩眼,楊湛有些尷尬,便對着老者直直的說道:“你衣衫縷爛尚能越冬,我年紀輕輕更加沒問題。”說完,楊湛便轉向林間撿拾枯葉雜草,他打算要弄一張床出來,準確的說是要弄一個窩出來。楊湛來回倒騰,不多功夫,便在對面的石堆旁圍出一個窩來。楊湛看着這個小窩,不禁得意起來。

“喂,老人家,別說我有福一人享啊,你要的話我也給你弄一個,總比你腳下硬邦邦的石頭睡着舒服。”楊湛對老者說道。

“哼,毫無用處,要來何干?”老者卻毫不領情的說道。

楊湛卻也不覺得丟人,只忽然覺得肚子空空,但這裏有什麼能吃的呢?楊湛四處張望起來。

“右邊樹林有七棵野杏,五株鐵棗,對面崖下草叢的大葉子草能吃,它的根挖出來也能吃。”老者冷冷的說道。

楊湛連忙前去採摘,一會功夫便有一堆果子擺在了老者面前。

“老人家,我看你行動不便,這些是給你吃的。”楊湛好心的說道。

老者卻白了他一眼,左手探出二指,頓時不遠處的樹上便有果子自己飛了過來,看的楊湛目瞪口呆。

吃飽之後,楊湛伸伸懶腰,睡意漸濃,索性跑到自己築好的小窩舒舒服服的躺上一會。但才睡不久,山谷之間卻狂風大作,楊湛的小窩頓時也化作烏有。楊湛起來之時,狂風又停了下來,於是便憤憤的盯着老者。

“你不要草窩也就算了,幹嘛毀掉我的草窩?”楊湛氣不打一處來,上前質問道。老者卻不理會,依舊閉目養神。楊湛正欲再問,卻忽然覺得山谷又有狂風大作,頓時山谷飛沙走石,落葉在空中起起落落,楊湛也被吹得難於站立。

“這山谷名叫洞天谷,你可知道?”老者說道。

“洞天谷?”楊湛搖搖頭念叨起來。

“因為這個山谷是一座大山山頂坍塌而來,山風本來強烈,到此便和深谷形成旋流之勢,每到午後必定山風肆虐,所以你搭的那個窩是沒用的。”老者默默的說道。

這樣的鬼天氣楊湛從來沒有見過,聽老者這麼一說,頓覺這山谷玄乎其玄。

“我看你也算為我摘過果子,想必以後也會一直要你幫我摘果子,你就到那邊安身吧。”老者說著,以手做刀輕輕一揚,旁邊的一塊麻石瞬間就變得平整如砥。只留下驚詫不已的楊湛。

“老人家,您是老神仙吧?”目睹老者先前種種難以置信的舉止后,楊湛忍不住問了起來。

“哈哈哈哈…….老神仙?老神仙!”老者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

“原來你真是老神仙。”楊湛興奮的跪下磕頭,並誠懇的說道:“拜見老神仙。”

見楊湛這般舉動,老者只覺得這年輕人迂腐好笑。

“老神仙很厲害嗎?”老者頗為不屑的說道。

“那當然,人們都說神仙能夠呼風喚雨,變化無窮,自然非常厲害。”楊湛說的有模有樣。

“那比狂刀老祖如何?”老者又問道。

“狂刀老祖是誰?沒有聽過。”楊湛遲疑着答道。

“哈哈哈……世人竟不知狂刀老祖,世人竟不知狂刀老祖…….哈哈哈哈”老者近乎發狂的顫笑起來。

“小子,你聽好了,我便是狂刀老祖,我的破魔刀法天下無敵。”老者盯着楊湛得意的說道。

楊湛真的沒有聽說過狂刀老祖,之前一直也和武林毫無瓜葛,對什麼破魔刀法自然毫無概念和興趣。只是獃獃的點了點頭,然後在那塊平整的麻石上躺了下來。

狂刀老祖十分詫異,又十分氣憤,但一會兒卻又平靜下來。

“你不打算出去了?”狂刀老祖問道。

“既然出不去,不如既來之則安之。”楊湛舒服的躺着答道。

“難道你不想念你的家人?”狂刀老祖又問道。

楊湛卻看着天空暗自傷神。家人?他還有家人嗎?養父母先後離世,聽養母所講,自己的生父母也是離世了的,這個世界從此就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的家人都離開人世了。”半晌之後,楊湛無奈的說道。

“我的家人也都離開了人世。”身後,狂刀老祖仰天長嘆,默默的說道。言語之間,彷彿有道不盡的的滄桑和悲涼。楊湛隨即起身,望着狂刀老祖。

“想我狂刀老祖,一身無敵本事,卻救不了我的家人。”狂刀老祖說著說著老淚縱橫起來。

楊湛見不得他傷心,但又不知如何相勸,唯有感嘆:“皆是世間零落人。”

“皆是世間零落人?”狂刀老祖反覆念叨着,突然卻破涕為笑,高呼了起來:”皆是世間零落人!妙極!妙極!”

楊湛卻不明所以的看着狂刀老祖,年少之時哪有那麼多感悟,唯有老來才倍知人事滄桑無可奈何。

“小子,來和我說說話,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和別人聊天了。”狂刀老祖感嘆道。

楊湛見他說的可憐,便點點頭說道:“聽老人家講,似乎你的家人遭遇了不幸?”

“什麼老人家不老人家的,我告訴過你,我乃狂刀老祖。”狂刀老祖不滿的說道。

“哦,老祖,老祖。”楊湛尷尬的笑了笑。

“六十年前,我本是漠北流沙客棧的一位廚子,因為刀法細膩,力道均勻,所做的牛肉羊肉皆屬上乘,遠近客人都贈我庖丁綽號。”狂刀老祖得意的說了起來。

“庖丁解牛的庖丁?了不得啊。”楊湛豎起拇指讚歎道。

狂刀老祖卻不理會,繼續說了下去:“我們一家都在流沙客棧做事,我的老父親是火工,我的妻子是掌勺,我那七歲的兒子也在客棧幫忙打雜。客棧老闆娘是我們同村的人,從來不少我們工錢,我們一家人也算過得其樂融融。”狂刀老祖回憶着,臉上浮現出快樂的笑意來。楊湛感受得到那份真摯的快樂,只頻頻點頭。

“但是好景不長,因為老闆娘收留了一位中原來的劍客而遭到沙漠響馬赤馬堂的襲擊,整個客棧都被燒掉了,店裏所有的人都被誅殺殆盡,包括我那不滿七歲的兒子。”狂刀老祖說著說著便激動起來,眼裏混是憤怒之氣。

“為什麼老闆娘收留了那位中原劍客響馬就要來殺人呢?”楊湛問道。

“那中原武林人士其實是一個殺手,收人錢財后前去刺殺赤馬堂頭目的。但響馬歷來被官府圍剿,藏身自然隱秘,非漠北江湖人士不能知曉,就算知曉也諱莫如深不會說出來。於是那劍客就在店裏長住了下來,並勾引老闆娘以套取赤馬堂的信息。那中原劍客謊稱是赤馬堂頭目故人,前去投奔,從老闆娘那裏騙的消息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不多久便傳出赤馬堂幾大當家被殺的事情。”狂刀老祖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中原劍客真是卑鄙,自己拿了錢財,卻陷別人不義。”楊湛罵道。

“那日客棧外狂風疾走,黃沙滾滾,赤馬堂上百人將客棧重重包圍,老闆娘這才知道自己被騙,但為時晚矣。赤馬堂血洗了流沙客棧,客棧十餘名雜役連同三十多位住客悉數被殺。”狂刀老祖說道這裏忍不住一番老淚橫流。

楊湛不禁望住狂刀老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身世凄涼,想不到眼前這位老者身世更加悲慘,如今老來還被囚禁於此,是在同情萬分。

“老祖,我想辦法打開你的鐵鏈,救你出去吧?”楊湛認真的說道。

“哈哈哈……出去?出去我能去哪裏?小子,我今年已經八十有餘了。”狂刀老祖說得頗為無奈。

“可您一把年紀,還被這鐵索鎖着,肯定十分難受,就算不救你出去,幫你砸開鐵索也會使你好受一些吧。”楊湛於心不忍的說道。

“哈哈哈,就這區區鐵索能夠困得住我?”狂刀老祖輕蔑道,說著左手握拳用力一震,手上套着的鐵環頓時破開。楊湛不禁大讚一聲:“好功夫!”

但狂刀老祖又將破裂的鐵環套回手腕,楊湛看的莫名其妙。

“我曾答應須彌老和尚,安心在此受過。若非如此,就憑這洞天谷能夠困得住我?”狂刀老祖說罷閉目起來,種種前塵往事都因這次和楊湛對話而翻騰出來,有些已經模糊了,有些卻歷久彌新。

“須彌老和尚是誰?”狂刀老祖的故事已經讓楊湛聽得入神,他接着又問了起來。

“你看見對面崖壁下面的那個石堆了沒有?那就是他的墳墓。”狂刀老祖緩緩說道。

楊湛順着狂刀老祖所說望去,卻是心中一驚,那不是剛才自己築窩休息的地方嗎?原來還埋着一個死人。想到這裏楊湛不禁悻悻的吐了吐舌頭。

“那須彌老和尚與我同時來到這洞天谷,算來也陪伴了我三十年了。期間他每日幫我採摘果實,照顧我起居,直到死前渡化白猿照料於我。”狂刀老祖回憶道。

“是他把你囚禁在這裏的嗎?”楊湛問道。

狂刀老祖搖搖頭,說道:“須彌老和尚其實不會武功。”

“那是誰將老祖囚禁在此的呢?”楊湛更是好奇起來。

“不知道啊。”狂刀老祖仰天長嘆一聲,接著說道:“流沙客棧被燒后,我死裏逃生,一路逃到沙漠邊緣的一處戈壁藏身,然後在戈壁深處的一個洞穴中發現壁上所刻破魔刀法,便下定決心修鍊起來,這一練便是數年之久。待我再出戈壁,已經所向無敵了。”

“這破魔刀法真有這麼厲害?”楊湛遲疑着問道。

“我出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只身前去赤馬堂老巢,然後殺遍上上下下二百餘人,自己卻毫髮無損。然後赤馬堂首領的哥哥,遼國戍邊大將耶律崇山率八百精銳追殺我,也被我殺的片甲不留。”說到此處,狂刀老祖兩眼發光,因為這樣的經歷為他攢足了威名,漠北之境,誰不對狂刀老祖聞風喪膽。

“老祖自然厲害非常,但是也未免殺人太多,屠戮太重了吧?“楊湛委婉的說道。

“混賬,你幾時變得和那須彌老和尚一樣迂腐?人家是要取你性命的,你不殺他他便要殺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真是白長這麼大了。”狂刀老祖呵斥道。

楊湛唯有默不作聲。

“結束仇家后,我來到中原,希望用我的破魔刀法打出一片天地,我確實做到了,當時我一人敗盡天下九大門派絕頂高手,而成名人士更是數不勝數。”狂刀老祖得意的說道。

楊湛聽得津津有味,雖未見過江湖,但江湖的故事卻如神葯一般讓他心神一振、熱血沸騰。

“江湖再無敵手,誠是孤寂。一日,我聽別人講起商陽山神仙的事情,才知其間有為不世高人,便前去找尋。”狂刀老祖一臉嚴肅的說道。

“那老祖找到那位高人了嗎?”楊湛又問道。

狂刀老祖點點頭。

“那老祖一定和那人比試了,結果怎麼樣?”楊湛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狂刀老祖卻不急不緩的說道:“找到了,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是個不世高人。但他卻無意與我一較高下,反倒是和我討教起武學精要來。我道天下武功唯速不破,他卻說天下武功唯道不敗。”

“何謂是道?”楊湛又問道。

“問得好,我當時也是這樣問他的,但是他卻沒有告訴我,只說世間萬物相通之處便是道。讓我自己領悟。”狂刀老祖說道。

楊湛聽得一臉迷茫。

“我於是強行出招和他比試了起來,他的武功果然非同凡響,我們大戰三天三夜也未能分出勝負。直到最後他不耐煩了,用了一招不知名奇妙功夫攻擊於我,我見那攻勢虛無縹緲,便隨手橫刀格擋,就是這一檔輸掉了比試。”狂刀老祖說到這裏,似有一千個不甘心。

“老祖不是說那功夫虛無縹緲的嗎?怎麼會把您打敗了呢?”楊湛不解道。

“那功夫看似虛無縹緲,處處虛幻,卻處處真實,見識了這招絕學,我才總算對他所說的道有所了解。但為是已晚。”狂刀老祖說著從身後取出一個布料大包裹,打開包裹,裏面是一把刀。

“這便是我使用的鬼眼狂刀。”狂刀老祖說道。

楊湛仔細的打量起這把刀來:只見鬼眼狂刀通體銀亮,刀身寬闊而短促,刀柄修長,刀背末端有一環狀缺口,乍看之下,粗狂、詭異至極。

“你且看這裏、還有這裏。”狂刀老祖翻過刀,指着另一面的刀身說道。

楊湛按着狂刀老祖的指示看去,發現刀身上有幾處刮痕。

“這便是他那最後一招絕學留下的印記。了不起啊,了不起。”狂刀老祖讚歎道。

楊湛卻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便說道:“刀劍比劃,難免要有擦刮痕迹的。”

“獃子,你懂什麼?那人當日完全是赤手空拳和我比試的,這上面的痕迹是他以內力化作劍氣隔空射來所致。”狂刀老祖不耐煩的罵道。

楊湛這才明白過來,看來那商陽山高人的的武功早已是出神入化了。

“小子,你可知道這鬼眼狂刀是何物所鑄?”狂刀老祖又問道。

楊湛搖搖頭。

“我在戈壁洞府修鍊破魔刀法時,曾見牆壁有一銘文,除了標註鬼眼狂刀在北海的藏身之處,還記載了它的來歷:說是有一年天外來石,掉落地上后卻消失無形,後有人掘地百尺,才挖出這塊天石。雖然天石只有碗口大小,卻奇重無比。后經工匠歷時八載才得以煉化成型。”狂刀老祖說著示意楊湛去拿一下鬼眼狂刀。

果然,楊湛費盡全身力氣也難於拿起來,起碼得有七八十斤之重。

“哈哈……這鬼眼狂刀長二尺,重八十二斤,斷金碎石如砍瓜切菜。非一般兵器所能比擬。”狂刀老祖得意的說著,不禁又撫摸了起來。

楊湛這才意識到那商陽山高人的厲害之處,於是又問道:“那人最後一招擊敗老祖之後,便將老祖囚禁在此了?”

“非也,非也。我中他一招,身受重傷,暈厥過去。待醒來之時,已經被囚禁於此了。而那人終日隱居商陽山,是不會出山的。”

“那是誰將老祖囚禁於此呢?”楊湛又問道。

“當年我也問過須彌老和尚,但他卻也不說,只說我今生殺戮太重,仇家林立,安居於此未必是一件壞事。想來是誰將我囚禁於此已經不重要了。”狂刀老祖難得豁達的說道。

“小子,你姓甚名誰?”狂刀老祖忽然問道。

“我叫楊湛,楊柳的楊,精湛的湛。”楊湛回答的十分利索。

“你說你的父母都已去世,也是那為人所害嗎?”狂刀老祖話鋒一轉,問起楊湛身世來。

“我的養父死於沙場,養母是病死的。”楊湛低聲說道。

“養父母?那你親身父母呢?”狂刀老祖又問道。

楊湛遂把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包括最後火燒趙鄉紳,投靠劉員外。

“好,好極了。”狂刀老祖聽罷卻拍手叫了起來。

楊湛不明白好在哪裏,也忽然不知道該和狂刀老祖說些什麼了。狂刀老祖囚禁於此四十多年,前三十餘年只能對着整日念經誦佛的須彌子,後面這些年與白猿作伴,就再也沒有和人說過話了。今天和楊湛一席詳談,卻也胸中舒坦暢快。

“楊湛,你可願意在此侍奉老祖?”狂刀老祖問道。

“如果我出不去,我就每天為老祖採摘果實,陪老祖說話。”楊湛說道。

“那如果你能出去呢?”狂刀老祖問道。

“那我一定帶老祖一起出去。“楊湛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很好!”狂刀老祖頗為欣慰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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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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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白猿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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