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你好,敵人
瘋人院就在春天鎮最荒蕪的地方,新監獄在春天鎮以北,瘋人院就在小鎮以南。
那裏原本有一個鹽湖,也是早前春天鎮開發利用的重點資源,但是由於過度開採,鹽湖已經成了廢湖。
每逢秋冬,雪白的鹽湖就成了季風裏一幅另類的畫卷,大家喜歡去鹽湖邊上散步,脫了鞋踩在鹽湖上,總覺得自己是置身於天穹的鏡子上。
昔日的鹽湖中心,後來因為老監區的廢棄而改造成了一座瘋人院,矗立在正中央,宛如堡壘。
周圍全是白色,漩渦和鹽洞是隱藏在雪白下面的危險,所以想從這裏出去,只有一條路。
那是一條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廢棄鐵路,軌道上採鹽的小火車很老舊,噴吐的黑煙是鹽湖之上雪白之外唯一的顏色。
原本報廢的火車道,隨着九十年代瘋人院的開發再次煥發了新生,迎來送往不知道多少迷惘的靈魂。
南國原本很喜歡這種文藝的感覺,但實際上他和文藝的距離就像瘋子對自由的嚮往一樣,遙遙無期。
之前來到這裏的時候他隔着警車的窗戶並沒有看得真切,恍惚之間就已經進來了,下車換乘小火車的時候還戴着黑色的頭套,雖然很奇怪,但他當時沒有多想。
而這個瘋人院裏的病區都是互相獨立的,男女病患的監護區有一道鐵絲網作為隔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男女病患之間一般不會有交集。
醫生的人數也不太多,每層樓都是一名主治醫師負責,配有幾名小護士做幫手,南國所在樓層的醫生姓王,他已經見識到了。
警衛隊在醫生辦公區域值班,也負責病區的安保工作,人數眾多,但都歸屬於主治醫師的管轄範圍。
“這裏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人嗎?”
南國覺得既然在精神病院裏,那絕對要格外小心,萬一碰到不要命的,自己也好有個準備。
老悶點點頭,捋了幾下稀疏的頭髮,指了指遠處的一個人說:
“小心這個人。”
南國趕緊回頭看了一眼,那人模樣很普通,只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沉思。
“他怎麼了?”
老悶說這個人叫胡老大,以前是個剃頭師傅,早些年老婆出軌被他發現,受刺激就瘋了,癥狀是見不得綠色,見了就瘋,平時連草坪都不讓他去。
一般情況下這個胡老大還挺正常,偶爾幫着大家剔頭,後來有個好心的醫生想要幫他緩解癥狀,就把他帶到了辦公室談心,還給他切西瓜吃。
“那挺好的呀。”
南國沒覺得這個胡老大有多可怕。
老悶嘆聲說:
“好個屁,西瓜皮是綠的!大夫剛遞過去胡老大就把他打死了。”
南國倒吸一口涼氣。
老悶又告訴他,還要躲着點一個女人,她在女病區。
“她怎麼了?”
老悶說那個女人是當初胡老大打死的那名醫生的老婆,出殯當天悲痛欲絕。
“於是就瘋了?”
南國又問,老悶還是搖頭:
丈夫死了還不致於,只不過出殯那天大家才知道,原來醫生之前在外面有個情人,出殯當天情人上門了,還帶着一個六歲的孩子,說是讓孩子給父親奔喪。
來也就來吧,這缺德娘們還帶了一筐西瓜,說是給醫生的,他生前最愛吃瓜。
後來這女的被轟出去了,媳婦看着六歲的娃也受了很大的刺激,就讓人給送來了。
她的癥狀是見不得西瓜,見了就發病,現在她關在這,整個瘋人院都沒西瓜吃了。
南國無話可說,忽而覺得這世界很可笑。
“還有誰?難道這裏關着的全都是不吃西瓜的?”
南國回過頭,老悶指向遠方,那裏站着一個老頭,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他是陳教授,你可要小心點。”
南國認出來了,這個陳教授正是當初在黑板上奮筆疾書的那個人。
“他怎麼了?”
陳教授是個大學教授,後來得了老年痴獃,家裏圖省心就把他送過來了,為人和藹可親,也沒有暴力行為,大家都喜歡他。
主治他的醫生還喜歡和他聊天,這老頭以前教哲學的,什麼都懂,聊起來滔滔不絕,人也熱心,從不惹事。
南國覺得這樣的人不該關在這裏,但既然老悶讓自己小心那肯定有他的用意,於是沒敢打斷。
老悶很是唏噓地說:
“老陳也是個好人,就是講起話來沒完沒了,給他治病的大夫費盡心機才有了進展。”
南國急忙問:“那他現在好了?”
“他還是老樣子,給他治病的大夫瘋了。”
那件事情發生以後,醫院的院長將陳教授的嘴定義成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也意味着陳教授永遠不可能康復出院了。
嘶···
南國放眼四周,只覺得悲涼感頓生,這鬼地方自己究竟要待多久?自己身上又發生了些什麼?
過了一會,南國又注意到不遠處一個男人,他身上穿着的病服提醒着南國這人也是一名病患,可他鼓鼓囊囊的袖口裏居然藏着一根電棍,旁邊還跟着幾個低三下四的病人,南國很好奇,於是問:
“這人怎麼拿着警衛的電棍招搖過市?沒人管嗎?”
老悶嘖了一下說:“別管了,那是個富二代,家裏有錢就給送來了。”
南國覺得老悶這話說得有問題,好像把“有錢”和“瘋了”這兩個要素給串聯到了一起,再想多問,老悶卻不說話了,只是叮囑南國,一定不要得罪這個人,不然在瘋人院可沒人會救他。
南國瞭然,再看了一眼那個有錢的瘋子,此時已經開始拿出電棍欺負其他不方便的病患,無法無天的樣子讓南國很厭惡。
奇怪的是他雖然手裏拿着電棍,旁邊還有警衛看到了,但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這讓南國很詫異,為什麼這個人可以如此肆意妄為呢?
也就是想想而已,南國初來乍到,不想在這裏惹是生非,更不想做出頭鳥,於是便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老悶始終話不多,時而沉思時而張望,好像在等待什麼人,南國沒有多問,只是觀察着周圍的瘋子,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感到不安。
還沒想好接下來的話題,遠處就走來了一個醫生,來到老悶和南國的旁邊,醫生很無奈:
“老悶,你又穿我衣服,葯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