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沐白
莫芸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小書房裏的竹榻上。書房的空間不大，佈置的極為清雅。牆上掛着名人字畫，書桌上擺着玉筆名硯，靠窗的位置放着造型古樸的竹桌竹椅。竹椅上端坐着一位氣質卓然的俊俏郎君，他身上穿着一襲天青色裘衣，外披白色披風，那張面對着她時永遠溫柔深情的熟悉面容上此時佈滿了愁緒。
“沐白。”莫芸低低喚了一聲，隨後像是觸電一般從竹榻上直起身來，待她看清自己身上依然穿着早晨出門時穿的桃紅襖裙，就連腰間的黃金配飾都沒有變時，心底緩緩鬆了口氣。幸好，自己身上穿着衣服，並且這衣服還是自己的，若是跟先前醒過來時那般什麼都沒穿，她這會怕是沒有勇氣面對沐白。
聽到莫芸喚自己，沐白忙抬起眼，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頓時出現在他眼前。她上身穿着桃紅色的立領大襟襖，上面用金銀絲線綉着三四朵荼蘼花。不盈一握的纖腰上繫着一條精美的連理枝金腰帶，在腰間暈染出細碎的金光。她下身穿着桃紅色馬面裙，裙底也用金銀絲線綉着一圈荼蘼花做鑲邊。與時下流行的花團錦簇的大景蘇綉相比，她這身打扮顯得過於單調了些，不過卻有一種另類的簡約柔美。
“阿芸。”沐白深深地凝視着莫芸，眼底閃過一絲隱晦的痛意。
“沐白。”看到沐白臉上流露出溫柔深情的神情，莫芸像是找到主心骨般，急急投進他的懷裏。感受到沐白身上傳來的淡淡暖意，莫芸撒嬌一般低聲解釋道：“今早我收到阿森派人送來的信物，他約我到望江樓見面，你知道的，在這世上除了你，我就只剩阿森這麼一個親人了。我沒想到剛出門就被人打暈了帶到這裏……”
話說到這裏，莫芸想起自己醒來后發生的一切，眼底閃過驚懼，隨後滿心歡喜地看向沐白，目光中透着信任：“幸好你來了！”
阿森全名莫森，是莫芸的親弟弟，五年前下落不明。莫芸自從發現弟弟不見后就一直在找他，自己也派了人四處尋找。誰知道他今日竟然找來了，還害得莫芸被人綁進亞父府。回想起方才被亞父金元術強逼着答應的事，沐白看向莫芸的目光漸漸染上愧疚和心痛。
莫芸嘴巴不停說了半天，見沐白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自己，眼中的神色似是憐愛又似是自責。以為他是心疼自己，忙笑意盈盈地說道：“沐白，你不用自責，這只是個意外，你這不是來了么！”
看到莫芸臉上露出醉人的笑容，沐白心底一酸，兩行熱淚從眼中奪眶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想到這麼美好的人兒即將離開自己，沐白到底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沐白，你怎麼哭了？”莫芸忙踮起腳尖，體貼地替他擦去眼淚。
沐白心中不忍，一把抱緊懷中的莫芸，將頭深深地埋進她長長的髮絲里。
“沐白，你為什麼哭？”莫芸輕輕推了一下沐白，沒有推動，只好安慰似的將手臂環到他的脖子上。
知道亞父金元術還等着見莫芸，沐白無法再拖，將自己方才見到金元術后發生的事講了一遍。內容無非是自己迫於形勢將莫芸獻給了金元術，並且還獻上了手裏的兵權，金元術將北羅的銀州賜給他云云。末了還不忘安慰莫芸道：“將你獻出去實在是無奈之舉，我不能置整個沐氏部落族人的性命不顧，你安心在亞父府待一段時間，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將你要回來。”
莫芸猛地推開沐白，冷笑一聲道：“我以為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原來……金元術真的將銀州賜給了你？可有憑證？”
沐白收住眼淚道：“亞父說等見過你后，他自會將藩王令給我。”
莫芸心底一寒，直直望向沐白道：“既然你已經將我獻了出去，亞父要見我自然輕而易舉，為何又讓你來見我？”
沐白目光一縮，不自在地說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認死理，愛鑽牛角尖，我怕你不願意……”
“怕我不願意留在亞父府！”莫芸咬着牙恨聲道：“你大可放心，我便是不將整個沐氏部落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也要考慮我莫氏部落的族人。”
“阿芸，我就知道你知我心！”聽到莫芸的回話，沐白心裏鬆了口氣，情知自己隱去莫舞設計莫芸進亞父府的事是對的，不然她怕是不會這麼容易答應。（莫舞是沐白的大夫人，也是莫芸的堂妹。）
莫芸原本說的是氣話，見自己話說出后，沐白臉上竟隱隱有輕鬆之色，頓時心如刀割。她苦笑一聲，冷聲道：“既然亞父說等見過我后才會將藩王令給你，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去。”
“唉，好！”聽到莫芸說要見亞父，沐白忙幾步奔到書房門前開門。
莫芸看到沐白急不可耐的樣子，氣的眼前一黑就想暈倒，只是又強撐着跟到他後面。
出了門，莫芸才發現自己竟然身在鳴疏閣內，鳴疏閣本是北羅王太后桑詩出嫁前住的綉樓，她的兒子明銳繼任北羅王后又召集能工巧匠重新修建此處。整座樓共有四層，高二十九米，內外精巧雅緻，又不失古樸宏偉。莫芸先前待的書房就在鳴疏閣的第三層，書房旁邊有一道可供兩人行走的樓梯。沐白在前，莫芸在後，兩人沉默着上了四樓。四樓的大廳原本是桑太后的茶室，自從金元術住進來后，這裏便被他用來宴請賓客。
莫芸雙手握拳，僵硬地垂在腿側，在沐白抬腳走進大廳時，她也跟着走了進去。
大廳里歌舞昇平，酒香四溢。沐白一走進去就跪在地上大聲道：“沐白見過亞父。”
莫芸在原地頓了頓，也跟着跪下來。
大廳的喧鬧聲漸漸變小了些，隨後莫芸便感覺到四下里似乎有許多目光朝她盯過來。她本就生的極美，這般被人盯着看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此時她的心裏只有憤恨和難堪。
這時，一個年輕的，清潤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你就是北羅第一美人？抬起頭來。”
北羅第一美人，這本是沐白私下裏跟她開玩笑的話，這會兒卻從大景亞父的口中說出。
莫芸垂下的眼眸一顫，然後緩緩抬起頭。
面容一露，大廳里頓時一靜。緊接着，細小的嘈雜的讚歎聲從四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