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重要人物的出場(6)
此次誤聽人言,致拳匪猖獗,責有攸歸,此固中外所共知者。
尊電一概抹殺,專咎新聞紙,似未足信。
即經漢口領事轉達外部,不必再致英總領事。
若將各使護送赴津,自任剿匪,尚有辦法,否則大禍降臨,非百喙所能解。
《張文襄公全集》卷126,電牘41,第27~28頁。
果然不出李鴻章所料,沒幾天帝國的"
大禍"
真的"
降臨"
了:聯軍佔領京城,光緒和太后以及整個朝廷逃亡。
給張之洞回電中的措辭出自李鴻章這樣的大員之口,慈禧決不會接不到"
小報告。
可出乎李鴻章預料的是,慈禧的又一紙任命到了:"
着李鴻章為全權大臣"
接到這個任命的電報時,李鴻章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全權"
,就意味着他有權力處理目前帝國的一切事務,也就是說,現在國家的一切都由他做主了。
慈禧在電報中專門強調了他的一切決斷"
朝廷不為遙制。
幾乎是同時,劉坤一的賀電也來了,措辭有點過分,簡直是歌頌皇上的口吻:"
恭賀全權大臣,旋乾轉坤,熙天浴日,惟公是賴"
朝廷的任命和劉總督的賀電是一劑"
藥方"
,沒有比這更能讓78歲的李鴻章再次站立起來並且感覺好起來的"
良藥"
了"
除了誘惑之外,我能抵擋任何誘惑"
--這好像是一個洋人說的話,用在此刻的這個中國老頭身上再恰當不過。
李鴻章立即以"
全權大臣"
的名義開始發出一系列電報,雖然大都是發給逃亡中的慈禧的,但措辭激烈的口氣簡直就是在給朝廷下命令。
他先是開列了可以與他共同對付洋人的大臣名單,然後是要求在全國採取的"
政治措施"
,最後點了必須懲辦的朝廷大員的名,其中包括庄親王載勛、大學士剛毅、總理衙門大臣載漪、左翼總兵英年、右翼總兵載瀾、刑部尚書趙舒翹等。
李鴻章還要求朝廷公開做出"
檢討"
,為大清帝國前些日子的舉動向國人和洋人有個交代,並且要求朝廷停止繼續逃亡立即"
迴鑾。
除了回北京這條慈禧沒答應之外,其餘的要求基本上都有了確切的迴音。
李鴻章不再流淚了,他夢想的感覺找到了。
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懼怕過什麼,相對於平靜的生活來講,他說像他這樣的一個人最懼怕的是"
賦閑"
--任兩廣總督之前他曾經被閑置在京城一段時間,他至今回想起來那彷彿是在坐牢--讓這個老頭兒挺身而出的前提只有一個:有權指揮一切。
當年,年僅23歲時李鴻章就留有這樣的詩篇:出山志在登鰲頂,何日身才入鳳池。
倘無駟馬高車日,誓不重回故里車。
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裡外欲封侯。
《李文忠公遺集》卷六,第1~3頁。
李鴻章終於從上海動身了。
上海碼頭上,這一次人們看到了一個精神抖擻的李鴻章:全套的一品大員的官服,綉袍馬褂,紅翎耀眼,朝珠在胸前搖晃。
他的目光向送行的人群掃視了一下,為的是讓大家更清晰地看見他那張刻滿皺紋的臉。
上海,吳歌綿軟之地。
李鴻章的那張臉永久地留在了上海人的心裏。
人流如織的上海灘上後來矗立起一尊雕像,所有的上海人都知道:那是李相國。
相國,宰相也。
大清帝國慣例,沒有入過軍機處者不得以宰相稱。
李鴻章一輩子也沒有入過軍機,可朝廷和平民都稱他為李中堂、李相國,或者根據稱謂宰相的習慣,按他的籍貫稱他為李合肥。
李鴻章是大清帝國歷史上惟一沒有宰相之職而具宰相之名的一個人。
1900年,將對危機中的大清帝國的命運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的人物,經過冗長複雜的鋪墊后,正式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