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終有不善言說
凌玥的腳步越來越慢,竟從一開始的並肩而行落到了後面去,凌珏看不下去,輕拍了一下她的發頂:“不是你說要給我梳頭,反悔了?”
凌玥抬頭:“怎麼會!”她又頓了頓,揚唇:“只是,哥哥你剛才話說重了吧!”
凌珏就知道她在為這個煩惱,索性抱臂倚在走廊里的一根柱子上:“重?我不覺得啊!她惡言惡語,面由心生,處處都沒法和我們玥兒比。怎麼,這也算重?”他針對的自然不是叫寒霜的婢女,而是那個大姐凌瑤。只是那婢女的反應也確實過頭了。
凌玥挑挑眉,那就,就算是贊同好了……總不能把誇讚自己的話也給駁了吧。哥哥的這張嘴怕才是真正的利器,那些女子們只因為看見了一個俊俏的兒郎就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可真正能扛得住哥哥言語洗禮的人,這世上絕無僅有。若真有那樣一個奇女子,她凌玥不說別的,一定五體投地地支持那位嫂嫂,戰前倒戈相向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哥哥的發質真好!”手裏捧起了一綹青絲,凌玥忍不住讚歎。最近京都時興起了一種髮式,她正愁沒人練手,現下這送上門來的哥哥豈不是天賜良機?她得好好把握才行,於是乎,凌玥右手拿着木梳,左劃一下也不是,右撇一下也不成,總找不到恰好的角度。
銅鏡前正襟危坐的凌珏,他坐得筆直,面上笑意盈盈,正看向了那恍如池水般平靜的鏡面。銅鏡里映出了一張稚氣未脫的容顏,哪怕此時的她是秀眉微蹙。殊不知,大禍就要臨頭了呀。
“咳!”知秋想了想之前自己慘痛的經歷,現在看向珏公子的眼神,已經是滿滿的同情了:“婢子先去替姑娘看看今早吃什麼。”她得趕緊找個借口離開才是。
凌玥心不在焉地點頭:“嗯。”
順滑的長發在手中並沒有順着心意而變得妥帖,一梳子梳下去就牽扯到了與之相連的頭皮,痛到凌珏繃緊了後背,連抖都不敢抖:“玥兒的手還真是巧啊。”
凌玥扁扁嘴,哼道:“哥哥就知道損我。”在短暫的一滯之後,她加大了手下的力度,要知道,這可是哥哥自討苦吃的,那想必他對自己的形象也沒有抱多大的期望。
知秋是提着裙角飛奔回來的,剛進屋裏,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嘴裏就迸濺出一顆桃核,看着上面誘人的果肉,心口堵得難受。
只不過是把長發盡數聚攏結成髻而已,怎麼放在珏公子身上就好像是長了一個大大的毒瘤,再完美的玉人也禁不住這樣的摧殘啊。更可悲可嘆的還是,這結髮成髻才只是第一步啊!
凌玥叉着腰也在欣賞自己的傑作,怎麼說呢,雖然造型依舊有着說不出來的怪異,但總歸那髮髻不偏不倚,這比之以往已經是難得的進步了。
凌珏死死盯着銅鏡中的那張最為熟悉的臉龐,忍不住嫌棄地別開頭去:“玥兒,這回誰也包庇不了你了。”
凌玥眨眨眼睛,立馬成了一副乖巧極了的模樣,她哥好歹也算是京都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就算男人不像女人一樣那麼注重外貌,可總歸也得把自己倒飭到能見人的地步去吧。
這麼一看,“咳,咳。”凌玥用手捂在嘴邊,自己居然想發出不厚道的笑聲是為什麼,“人人都知道,最喜歡包庇我的就只有哥哥啊!”和親近的人才能耍賴,讓她承認自己手笨,那才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事實。
凌珏摸摸自己丑丑的髮髻,怒也不是,惱也不是,拿這個妹妹是真沒有辦法。可是,一會兒去與母親共進早飯,他這個樣子,又免不了一陣苛責。
門外一陣腳步聲,緊接着就踱進來一個粉色衣裙的丫鬟:“珏公子,玥姑娘,大長公主命婢子來催了。”婢女的目光足足在凌珏身上呆了有片刻之久,大長公主一向不喜那些不遵禮制的人與事,珏公子身為其子,明知山有虎,居然還偏向虎山行?真不知是該為他擔憂還是要被這種魄力所折服。
“謝謝明月姐姐,我們這就去。”凌玥好像渾然不覺凌珏身上有什麼不妥之處,目送着明月離去之後,就趕緊招呼起知秋:“快來幫我看看,我身上的衣飾可還得體?”
二人又是好一陣忙碌,凌珏鬱悶地瞥一眼銅鏡,現在弄頭髮,已經來不及了……
凌珏和凌玥並肩走進了一間名為雅蘭軒的小室里,室內有蘭花清香撲鼻,沁人心脾。由於是在畫舫上,條件有限,處處比不得府里,就連大長公主這位侯府夫人的一應生活起居都有了明顯的變化。小室比原本大長公主的卧房小了將近一半,所幸其餘物件倒添置得一應俱全。單憑這空氣中瀰漫的一股花香,就知道是今早剛剛送來的。
大長公主一襲素裙,只有高挽的髮髻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即使如此,也能夠看出,大抵是保養得宜,也可能是從小在皇宮長大的金枝玉葉,即使什麼都不點綴,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也自然外露。
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環繞在大長公主周身,即使是凌珏這個親生兒子,都不敢貿然上前。
“娘。”凌玥很自然地上前挽住大長公主的手臂,親昵地靠在她肩頭。還是母子二人之間過於生疏了,為何玥兒就每每可以親近母親,這是凌珏經常想的問題。
凌玥打小就黏大長公主黏得緊,大長公主並沒有任何不悅,唯一有些令她心頭不爽的無外乎就是立在一旁,遲遲沒有行禮的凌珏了。
凌玥靠在大長公主的肩頭,除了自然的親昵行為以外,其實更多的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察言觀色。不然就哥哥那個獃頭鵝,平常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一到娘的面前反而就笨拙起來。要是她再不做點什麼的話,今天這關怕是又過不去了。
凌玥朝凌珏的方向使了個眼色,是在示意他趕緊行禮。凌珏又何嘗不想這樣,好歹也是當今天子少時伴讀的他,不可能連最基本的禮數都做不到。只是剛才一門心思全在如何解釋自己的頭髮上了,一時延誤了好時機,再反應過來,怕是太過刻意了些。若是因此,招致母親更大的不滿,豈不是令母子二人的關係雪上加霜!
收到凌玥眼神的凌珏,上半身微微晃了晃,最終身形一滯,還是挺立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