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1)

丈夫(1)

“起床啊,相公。”改改媽笑嘻嘻撩開被窩,在丈夫白嫩的屁股上拍了一把。看着丈夫**的身子,她想起了夜裏的瘋癲,臉上有些發燒。丈夫動了動,嘴裏不知咕嚅了一句什麼,便又發出均勻香甜的鼾聲。改改媽有些不忍叫他。她望着丈夫颳去鬍鬚後年輕的白汪汪的臉,心裏充滿了甜蜜。丈夫不在家時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消失了。她想,不管咋說,男人是人面子上走的,吃的是國家糧,端的是鐵飯碗,風不吹日不曬的。——她們男人的臉有這麼白嗎?一想,又笑了。她望着地上的大提包,和放在桌上的糖、點心、衣服等,感到有熱水一樣的東西在心裏流。她想,這些,她們有嗎?她們的男人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低着頭幹活,牛一樣。知道給她們買這些嗎?……就是知道的話,有那麼順手的票子嗎?土裏刨食不容易,糧價又低,啥價都漲,三月五月又是要這個費那個費的,連油鹽醬醋都從雞屁股里摳呢,哪有閑錢買這些……還是自己的男人好,月月有個麥兒黃呢。改改媽笑了,抿抿嘴。太陽很高了,日光從窗子裏射進來,把那紅白方格的床單照得越加新鮮。改改媽想叫醒丈夫,又不忍打斷那香甜的呼嚕。夜裏睡得似乎晚了些,他那個瘋樣,嘻嘻,都說是久別勝新婚呢。幾個月來上一回,不瘋?才怪呢。她想起了電視裏廣告壯陽葯時,女人那充滿暗示和象徵意味的抿嘴動作,笑了。對着鏡子,她像那個女人一樣伸出舌頭抿抿嘴唇。她發現自己笑起來還真好看呢。男人也說她好看。一點也不像生過娃娃,只是黑了些。她想,天天風吹日晒的,能不黑嗎?她用毛巾擦擦鏡子上的灰塵。灰塵有一層了。男人不在家時,誰有心思打扮呢?胡亂在臉上擦幾把,頭上梳幾下,懶得照鏡。現在,從一塵不染的鏡子裏,她發現,臉上透出一種異樣的紅潤。這似乎是她往常所沒有的。為啥丈夫能使她黃縹縹乾巴巴像脫水蘋果似的臉上添一暈奇異的紅潤呢?她有些奇怪,但又不好意思往深里探究。她在鏡中女人的額頭上點了一下,笑了。改改媽對着鏡子梳起頭來,從早晨到現在,已是第三次梳了,總覺得式樣不稱心,總感到缺了些啥,但又說不清究竟缺了啥。她記起電視上有個女人的頭髮那麼潤澤光亮,一抖,黑瀑布似的,人因之俊逸了許多。她記得那是為一個什麼香波做的廣告。心想,下次一定叫他買瓶試試。女人美在頭,男人美在腳。不管穿多好的衣服,髮式不好或頭髮萎黃無光,馬上就會把衣服的美沖個乾淨。不管多少錢,一定要叫他買一瓶,活人嘛,掐掐捏捏做啥呢。改改媽一邊想一邊梳頭,竟發現頭髮還是散披着好看,洋氣,清清凌凌像帶着仙風呢。一紮上皮筋,或編成辮子,那種靈動和飄逸就沒了,反倒多了種呆板的窮酸氣,和那件洋氣的衣服極不相稱。——只是,村裡女人會說閑話的,會說她妖,說她騷,男人一來就妖妖道道連腿都夾不住了,難聽得很。改改媽甚至還想像出了她們一邊嘰嘰咕咕一邊指指戳戳的模樣。她想,叫她們說去,指去,嚼爛舌頭,只要自家男人不說就成。誰能管住那些長舌頭婆姨們的嘴呢?說三道四的,能在驢頭上說出角來。平素里稍微收拾一下,就說她男人不在家熬不住了,收拾得那麼花哨,想勾引野漢子呢。總不能整天土眉土眼,頭髮像雞窩,指甲一寸長,再穿件結滿垢痂的衣裳吧?男人畢竟在人面子上走,總不能給他丟人現眼。再說,真那樣,她們又會罵她是個懶臟婆娘齷齪鬼。——反正,說一千道一萬你咋也不好,乾脆就不管它。想咋,就咋。男人的鼾聲仍均勻地響着,繁衍着一種十分醉人的氛圍。改改媽有些迷醉了。她覺得屋裏暖和了許多,一點也不像往常那樣冷清。她想,被子仍是舊被子,屋子也是舊屋子,為啥男人一來,感覺就大不一樣呢?望望丈夫熟睡的臉,她笑了。她真想上炕偎在丈夫懷中,輕聲地說一陣話。這是她最美的一個夢。但她只是咽了口唾沫;畢竟大天老白日,村裡人說不準啥時就會闖入庄門。男人一來,串門的人肯定不少。丈夫準備了不少好煙呢。改改媽最愛看的就是丈夫給村裡人遞煙時的那種表情,尤其是那熱情、矜持和優越感摻和在一起的笑。村裡男人絕不會有那種笑。他們笑起來只會哈哈哈張着大口,露出被煙熏黑又沾滿粘物的牙齒。噁心。改改媽輕蔑地笑笑。她們能有這樣的丈夫嗎?她們能擁有這樣的笑嗎?她們的丈夫只會在接煙時討好地笑幾聲,塌着腰,縮着脖子,嘻嘻嘻像做了虧心事似的;然後便把煙放在鼻下嗅嗅,才點着,美美地吸一口,連個煙絲兒也捨不得吐出。哼,一支煙,值得這樣嗎?窮酸相。改改媽聳聳鼻頭。哪像自己丈夫那樣氣派,笑時輕易不露齒(露齒也是雪白色的,她倒希望他露出叫她們瞧瞧),頭不點,屁股不晃,禮數不少,架子也不塌。絕對見過大世面的,像電視上接待外賓的大官。嘻嘻。改改媽笑出聲來了。她望着男人的臉,越望越痴迷,竟將自家身子忘了。門外有歌聲傳來。改改媽知道,是女兒放學了,就離開炕沿,順手撈過笤帚,在炕沿上刷刷刷掃了幾下,一邊掃,一邊大聲說:“起呀,晌午了。”她這話是說給女兒聽的,連她都覺出了話音中的心虛意味,彷彿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某種東西。“喲,爹是個懶蟲,還睡呀?”改改蹦蹦跳跳進了屋子,放下書包,搖搖她爹的頭,撈過被角欲掀。改改媽急了,怕女兒看見丈夫**的身子,就按住被頭,說:“別揭被子,你爹身上有汗呢,小心着涼。”改改放了手,對媽做個鬼臉,說:“喲,媽媽披上頭髮,真好看。”改改媽紅了臉,不自在起來。改改說:“真好,像電影演員。”改改媽笑了笑,偷眼望一眼丈夫。丈夫卻早將女兒搖斷的呼嚕接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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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現粗礪蒼茫的西部風景:《狼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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