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偷梨驚魂
那時,我們去鄉中心小學要經過旁邊的一個庄,也屬於我們村的三個庄之一。
在那個庄最東邊的一家一直是我好奇而迷戀的;他家有一個大大的用土圍起來的圍牆,牆裏面種了很多的果木樹,一到特定的季節,那些果木樹上就結滿梨子,杏子,桃子等,讓我和我的小夥伴們的口腔內,不由自主地產生不厭其煩的吞咽動作。
但誰也不敢跨進他家一步,因為村裡人經常暗自說他家陰的很,在我們那兒評價一家人陰的很總是明裡暗裏表示與詭異的事情有關;我不知道那些人這麼暗自評說的理由是什麼?但我覺得這句話一定有它的道理,因為我每天從他家門口路過時,確實感覺到自已會沒來由地產生渾身的不舒服,總想着趕快走過去;有時經過他家時我還會不由自主地跑着經過他家門口,以至發展到看到他家人站在門口就會立馬緊張起來,心怦怦地跳着;從去鄉中心學校讀書始,兩年以來都是這樣。
他家有四口人,平時好象不太愛和別人說話,總是陰沉着臉,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從相貌上看,那對父母的年紀只比我爸大幾歲;他家有兩個兒子,其中那個小兒子,不知怎麼回事,從我看到他的那天起,他就坐在輪椅上,嘴角總有流不完的口水掛下來,甚至於每次見到他都會看到他脖子上圍着一圈布,就如小孩的圍嘴一般,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這孩子好象也比我大不幾歲,不過,全身乾瘦,臉色臘黃,沒有一點少年人應有的活力;我有時遠遠地看到他被他家人推着坐在門口,當我們目光偶爾相遇時,發現他看到我的眼光是獃滯的,他的面部沒有任何錶情。
其實我對他家或家人並不關心,我只關心他家院子裏的那些果樹;可由於三個庄的人都說他家很陰,所以我也不敢一個人進去偷果子;心想,要是這些果木樹是別人家的,我早就下手了。
關於他家這些傳聞,我也問過鬼老漢,他不做聲,更不表態,一副事不關已的表情,這讓我更覺得其中有什麼蹊蹺,所以更加深了我對他家的害怕。
不過,我終究抵擋不住他家院子裏的誘惑,就偷偷地約了幾個小同伴,並告訴他們我的想法,我知道他們和我一樣,看到別人家的果樹上掛果后,都是挪不動腳步的主;而且我們平時也經常成群結隊地去偷各家各戶樹上結的田裏種的瓜果。若在平時都會一呼百應,甚至不用我提議,他們也早下手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我的提議卻遭到除我之外的所有夥伴的否決,並且在他們的臉上都表現出異常的害怕,想必這家人很陰的傳聞已深入到每個孩子的內心了。
我後來實在沒辦法就對他們說,由我一個人來偷,偷到了大家均分,你們負責守在土牆外面的角落裏,看外面有沒有行人經過就可以了,偶爾得幫我接一下果子,這樣也方便我多重複偷幾次,大家才能多吃一點,如果發現有行人經過,就小聲地咳嗽一聲,我就暫時不爬出來,不然我爬出來時,有可能被路人經過時看到;說服了半天,最終他們還是輸在和我一樣好吃的嘴上,勉強答應了。
然後,我很輕鬆地爬了進去,偷了好幾個輪迴,只到我偷的意興闌珊也沒見他家有動靜;偷着偷着,我發現他家的內院裏還有一棵板栗樹,上面也掛滿了板栗,我突然有一種想法,覺得剛才偷的沒有一點挑戰性,可能他家現在確實沒人在家,想着去他家看一看,順便采些板栗出來,這樣小夥伴們就更加佩服我了。
而這個院子有一道小門直達他家內院,逃跑應該也方便;想到這裏,我就一個人貓着腰閃進了他家的內院,院子裏沒有人,我偷偷地采着板栗,板栗有很多剌,不好下手。
我看到他家的窗戶上有一塊毛巾,於是,我就大着膽子想把毛巾拿過來,這樣用毛巾裹着就不怕刺了;我彎着腰貼着牆根溜到窗戶底下,慢慢地抬起頭,習慣性地向屋內瞄了一眼,我定住了……….
我驚悚地發現那個坐輪椅的小孩正坐在床上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他媽機械地目無表情地給他擦着臉,而小孩卻不是和他媽媽說話,而是和他媽媽背後一個長的齜牙裂嘴,面目猙獰的鬼老太太說話。
她乾枯的手就如一根火柴棒一樣的細,面部基本沒肉,全部是骨頭,要不是有一張灰黑色的皮包裹着,就等於是一個骷髏。
我嚇的啊的一聲叫出了聲音,他媽還是那樣獃獃地機械地擦着,沒有任何反應,男孩也還是那樣木木的無動於衷;
而那個鬼老太太猛地轉回了頭,並看到了我,從乾枯深陷的眼窩裏射出一道黑色的陰光,無比兇狠。
我玩命地撒腿就跑,不過感覺兩個腿沒有多少力氣,我咬着牙瘋狂地努力着,在翻越那堵矮矮的土圍牆時,爬了幾次都沒能翻出來,爬一次,掉下來一次,還得不由地心驚膽破地回頭看上一眼;在我拼着命地努力下,最後,終於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圍牆,可那幾個小夥伴在聽到我的叫聲之後,早就沒影了,在圍牆的拐角外,散落着一地的梨子。
我驚恐未定地跑回了家,渾身已被汗水濕透,我一進家門就虛弱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只模糊地看到家裏有幾個人坐着,卻沒有力氣去認清他們的臉;你的書包呢?我聽到媽媽的聲音。我沒有力氣回答,我感覺我的頭開始下垂,也無力抬起。你怎麼啦?我又聽到媽媽驚恐的喊聲。他撞邪了,這聲音模糊,我能感覺出是鬼老漢,接着就再也不知道他們說什麼了,也不知道我是坐着的還是躺着的。
當我意識清醒的時候,我正躺在客廳的涼床上,除我媽媽還在擔心地坐在我身邊並盯着我外,我爺爺和我爸爸正陪着鬼老漢一邊笑着一邊在喝酒。他們見我醒來,我爺爺樂呵呵地說,剛才偷人家的梨了吧。我張着嘴還處在驚恐之中,不過已經好多了;你們怎麼知道,我吃驚地問;你的每個口袋裏的梨子是從哪兒來的?爸爸說話了;我才想起,我除了把梨交給牆外的小夥伴之外,我的口袋裏也早塞滿了梨,當時一時興起就不記得掏出來了。
晚上,鬼老漢不知從哪拿出一柄漂亮的木劍,喝上一口酒對着劍身撲地噴上一口,再在我家堂屋裏繞走上一圈,象極了一個唱戲的;最後,我爺爺拿出一塊燒紅的鐵塊用火鉗夾着,另一隻手上拿着一瓶白醋也開始學着鬼老漢一樣的繞圈,不過他繞的範圍更大,每個房間都去,在繞走過程中,只聽嗞的一聲,隨着一陣白煙冒出,就聞到一股剌鼻的醋味,瀰漫在整個空氣里;而我爸手裏拿着一個個分離出來的小鞭炮,當每個房間在繞到門邊時就點上一個鞭炮,只聽啪的一聲刺耳的爆響,就表示一間房子已繞結束了,接着就開始到下一個房間做同樣類似的動作。
我媽此時已在門外的路中間點燃一堆紙錢,口中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麼,不過無外乎祖宗保佑,向野鬼討饒之類的話,我小時候聽我媽說的多了;她還在紙錢旁邊放了三個碗,一碗是整雞,一碗是條魚,另一大碗是豬頭;當時覺得做鬼也挺好的,天天象過年似的。
第二天,鬼老漢領着我和我爺爺去了被我偷的人家,站在他家的堂屋裏和他們說了些什麼,他家人千恩萬謝地把我和爺爺送出了門外,而鬼老漢卻留在了他家。後來聽說,鬼老漢在他家做了三天法事之後,他家人把所有院牆都撤掉了,包括那圈着果樹的土牆。
我以後再經過他家時,經常聽到傳出歡聲笑語,他家人的臉色也紅潤光亮起來,逢人就笑,他的小兒子在兩年之後也和我們一樣可以到處奔走了。我長大后才知道,小孩子的奶奶是餓死的,因為他媽媽經常虐待老人,而他爸爸從來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