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早知如此
不過月余的光景,大耀國的皇城金陵卻儼然已經邁進了冬的腳步。
這一個月裏,南邊戰事未平之時,北地各疆戰事又頻頻滋生,宮裏病症不明的湘妃娘娘不過熬了七日便撒手人寰,未曾在清醒時分留下隻言片語。
這一個月裏,鄭荷華如願以償坐上了王妃的位置,只是她得了位置的同時,卻也越發感到內心的迷茫。
這一個月裏,不僅僅是昔日隻手遮天的丞相李宏源一脈紛紛人頭落地或被流放,就連與之旗鼓相當的御史大夫顧言亦因中飽私囊而鋃鐺入獄。
聽聞從顧府中找出的金銀財寶足足拉走數十輛馬車之多,絲毫不比李宏源府上抄走的家財少幾分。
聽聞顧言長子顧從雲因參與白蓮教而被流放至極北之地,又聞陛下念其次子於國有功免其罪,又念其純孝,顧府女眷並未受顧言牽連。
種種流言不過傳了幾日便被百姓們給拋在了腦後,但查抄顧府那一日拉出來的一車車金銀財寶卻始終被記在人們心頭。
許是軒帝的雷霆手段震懾了百官,每每政務最為繁忙的年末歲尾,各地上報的災情減少許多不說,就連災銀都已經不用朝中撥款。
這種情況軒帝自是樂得見,最為喜的人便是戶部與兵部。
查抄了兩大權臣府邸,大大的殺雞儆猴,國庫充盈了不是一星半點兒,戶部不再短缺兵部所用銀兩。
兩部尚書見面時便也不用爭執的面紅耳赤,甚至閑暇時還能心平氣和與工部尚書坐下來一起討論新式兵器的研發。
這一個月裏,有人身披戰甲重返疆場與敵人廝殺,只為守護自己的家國。
這一個月裏,有人告別心愛之人,日日便似要化作“望夫石”日日企盼,盼君歸,盼君安。
這一個月裏,有人不安於世,私下四處走動,只為搏一搏那至尊之位。
這一個月裏,朝堂上少了幾張熟悉的老面孔,又多了幾張年輕且陌生的臉。
這一天,這一月,這一年裏,無論發生了何事,發生了多少,不管願與不願,卻始終抵擋不住冬日的來臨。
冬日裏的金陵似乎格外寒冷,白雪覆蓋的枝頭依舊能看到掩藏其中的一抹翠綠,似是秋的腳步仍在踟躕不前,卻又被冬的雪不斷追趕。
庭院裏已經看不見那些夏日裏亭亭玉立於水面之上的蓮葉,亦不見裊裊婷婷淺淡芬芳的荷,只留下薄雪覆蓋的池塘,奼紫嫣紅的夏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走遠。
塘畔廳中垂着的簾幔和竹簾遮擋了肆虐的寒風和薄雪,燃着炭盆的廳內卻溫暖如春。
燒得紅彤彤的炭火被風吹得不時噼啪一聲,爐上坐着茶香四溢的紫砂小壺,伏案少女面容恬靜,玉蔥似的指尖捏着纖細的毛筆寫寫停停。
足足寫了兩頁紙張,葉婉茹才看看停下筆來,末尾又用沾了些許摻了花汁的墨在尾腳上描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才算完。
招來懷瑾將信送走,葉婉茹臉上的笑淺淡了些許,眉宇間只剩下擔憂。
北地送來的消息也好,她傳往北地的家書也罷,一來一往間最快也要十幾天。
從前段恆毅前往戰場時她並不覺得如何,擔憂也有,不過那時有大將軍,她便始終覺得有大將軍在,恆毅便會無虞。
直至後來大將軍被奸人設計所害,恆毅又出了那樣的事,她才覺得戰場上刀劍無眼又無情,一不小心,她便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莫說十幾天,便是一天裏發生何事都是未知,想到那些意想不到的危險,葉婉茹便覺一顆心似是都被牽動起來。
想到臨行前已經把話說開的二人,她又忍不住眼中盛滿笑意。
自她識破他的身份后,他二人相處時雖比以往更為甜蜜且大膽了許多,但她也知道他們二人都太過小心翼翼。
因為生死二字的阻隔,他們曾險些失去彼此。再相逢時相處間便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生怕說了什麼話便觸動傷心事平添愁悶。
這種相處模式讓彼此都有些乏累卻又樂此不疲,真真是既甜蜜又折磨,因朝中局勢混亂,他們相處時更多便像是“同僚”,本該情絲纏繞繾綣溫柔的相處時刻都鮮少有輕鬆時分。
好在,這種小心翼翼的境況被打破,但隨之而來的卻又是無盡的擔憂。
但如今的葉婉茹已經能板著臉頤指氣使的告訴段恆毅,盡量不要讓自己受傷,戰事中儘可能的護自己周全,
這話也許聽來有些自私,可這便是她的私心。
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將士,她也只有恆毅一人。
“小姐,今日做了鍋子,你這些日子消瘦了許多,該好好進補才行,等公子回來怕是要心疼。”
聽得虹玉這般言說,葉婉茹調皮的眨眨眼,“就是要他心疼,否則下一次他還會這般對我先斬後奏,若事事瞞着我,又算得上什麼心意相通?”
“雖然我知道他是不想我擔憂,可到底是瞞不住的。我更不想讓他始終覺得愧對於我,若情愛都化作了愧疚,那二人又如何走得遠?”
言畢,她輕輕嘆息一聲。
相攜一世,相守一生,並非說來那般容易。
見虹玉一副沉思的模樣,葉婉茹便站起身來,“走吧,莫讓爹娘們等急了。”
人多一起吃鍋子才熱鬧,今日亦請了將軍夫人過府來,這會兒怕是已經快要到了。
冬日裏似是處處都透出幾分蕭索來,就連宮裏亦不例外,甚至更甚幾分。
不過短短月余,處理了朝中兩大權臣,又拔根帶泥地處理了兩大權臣的黨羽,雖朝堂一度出現空缺,但好在及時補缺,倒也一切穩中有序。
執政多年來放任臣子四處伸手的軒帝雷厲風行的處理完這一切后,本該是意氣風發的,然而如今的軒帝比照從前卻是消瘦了許多,就連精神氣都大不如從前。
如今的軒帝極為易怒,宮裏侍奉的宮人們短短一個月裏已經換了不止一批,倒是高博一如過去的幾十年裏一般,依舊是軒帝身邊的紅人大總管。
“北邊可有消息傳回?”軟榻上只穿了一身裏衣的軒帝手捏眉心。
“並無,還是前日裏傳回的消息。”高博頷首應了,隨後輕抬眼匆匆瞥了軒帝一眼又道:“有周將軍坐鎮輔助,瑾瑜王殿下定會安全無虞,陛下您何須憂心如此。”
“呵,老三的脾氣朕如何不知?那司徒雷又在老三手上吃過虧,你覺得他會放過老三嗎?”
軒帝嗤笑一聲,又嘆道:“早知如此,朕該在老三前往邊關前把他立為儲君,朕本想着有軍功傍身,這太子之位他也能做得穩固些。”
涉及到立儲一事,高博便不再言語,只靜靜地聽着。然而他再一次從軒帝口中聽到確切的話語后,一直繃緊在心裏的那根弦卻像是斷了般,讓他整個人都有些暈暈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