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不是虧欠
整整兩日,湘妃的病症沒有得到半點緩解,反而有愈來愈烈之勢。
前天夜裏人還醒過一次,清醒時還能言語溫和地和宮人說話,甚至還問了七殿下閔柏瀾的功課如何。
這兩日湘妃卻是越發的昏沉,就連醒時都極少,即便是醒了也雙目混沌,似是、似是痴傻了一般。
整日裏浸在太醫院的七殿下閔柏瀾守在榻邊侍疾,始終不肯離開半步。
已經調查清楚卻仍舊毫無頭緒也無半點進展,這讓軒帝脾氣越發易怒,湘妃宮裏的宮人們已經被發作了不少人,這也讓侍奉的內侍和宮婢們越發小心翼翼。
軒帝的種種,讓祥芷宮越發的死氣沉沉。
“父皇……”雙眼紅腫的閔柏瀾立在一側,眼中帶着無措,“昨日,昨日母妃不認得兒臣了……”
軒帝看着清減許多的閔柏瀾,合上眼眸壓下眼中翻滾的情緒,“老七別在這耗着了,你母妃……等你母妃好了再過來看她不遲。”
閔柏瀾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看見軒帝搭在膝上攥緊的手,卻又咽了回去。
“父皇您保重身體。”行了禮便退出內殿。
滿面憂愁的閔柏瀾神色懊惱,都怪他學藝不精,若是他能遍習醫書,母妃的病症……也許就有解了。
皇宮裏湘妃娘娘病重的消息不脛而走,因七殿下閔柏瀾一直不示外人,對此到鮮少有人會把湘妃身上不明病症與陰謀詭計聯繫到一起。
然而無意間聽聞閔柏涵吐露此言的鄭荷華卻是惶惶不可終日。
她怎麼琢磨都覺得宮裏湘妃娘娘的病症與鄭風華的癥狀十分相似。
鄭風華這般是她一手促成,可湘妃娘娘一直安於後宮之中,又有誰會不要命的去陷害她呢?
況且,七殿下已經長大,於儲君之位已經有了一爭之力,現在想要湘妃娘娘的命是否太遲了?
她不會以為後宮之中湘妃娘娘身患重病是瑞王母妃所為,只擔心是她自己的實情露出了馬腳。
現在的她無比慶幸瑞王殿下處死了鄭風華,否則一旦暴露出來,她必是難逃一死。
是她太過心慈手軟,竟想留得鄭風華一命。
雖然那時她想的是留她一命,好看自己如何的風光……好在殿下下手及時。
若是換在此時……她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一邊慶幸,一邊又后怕不已的鄭荷華心裏不再哀嘆自己命運不公,不再悲傷自己生時短暫的孩兒,只慶幸自己還活着。
金陵中風雲驟變,她只盼那人一世安穩。
那人的臉最初時是閔柏衍少年時的模樣,漸漸便變成了深情時的閔柏涵。
鄭荷華眼裏漸漸有些迷茫,眼前看不清的人影像是那顆漸漸偏頗的心。
心裏有了歡喜的人,喜怒哀愁便都會隨之牽動。為之喜、為之憂。
“如果陛下應允,你也會隨大軍出征嗎?”葉婉茹轉着手中的茶盞,話語輕鬆。
“我已經應了殿下,只是到底會心中感到於你多有虧欠。”段恆毅抿了抿嘴角,尚未動身,卻已經有了離別的愁緒在心中盪起。
乍聞“虧欠”二字,葉婉茹心中便盈起些許的不快,甚至是感到有些委屈。
她知道那是小女兒家的心思在作怪,她想與欽慕之人長相廝守,她想與之朝朝暮暮,卻始終知曉男兒當胸有抱負,不該囚於這一方宅院之中。
更何況,她所認識的恆毅,似生來便該是持劍策馬馳騁於沙場之人。
她不怕他展翅高飛,只是怕了生離死別,怕了那人再不會回應,怕了所有的情意都將無所傾訴。
一直以來相處極為融洽的二人之間少有的出現了沉默。
這種沉默讓人心中發悶,似是夏日黃昏佈滿了陰雲的天空。
“只是虧欠嗎?”葉婉茹別開眼不看面前的人。
正心中惴惴的段恆毅聽見這話,不由面上一喜,隨後便有些喜笑顏開往前湊近了不少。
他左右瞥了幾眼,見四下無人便大着膽子抓起葉婉茹的手,隨後二話不說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口中道:“不是虧欠,婉兒莫氣,是我不會說話,實在該打,該打!”
察覺他的意圖,葉婉茹哪裏會真打,雖然她心中氣得真想打段恆毅幾下,卻也知男人的臉面打不得。
到底拗不過力氣大的段恆毅,被攥着的手貼在他的麵皮上,抬眼便看到他眼中的討好,又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段恆毅還未怎樣,葉婉茹倒是忍不住先紅了臉。
明明是“打”的名號,可手落下去沒了力道,反倒像是在輕撫,掌下溫熱的皮膚也似乎變得灼熱,掌心有些發燙。
“你怎麼這般無賴!”葉婉茹收回了手。
見葉婉茹情緒恢復,段恆毅倒也沒收回手,只拉着她的手在掌中握緊,說出口的話卻鄭重了不少。
“陛下立儲一事已經避無可避,幾位殿下中三殿下應是最得帝心,婉兒可還記得去年那支射向殿下的暗箭?若殿下辭去,也必是兇險萬分。”
“況且只有我走了,那位十一爺才會在金陵有所行動。我一直在等他不拆穿我身份的原因……只是我心裏記掛你的安危,又不想你為我擔憂夜不能寢……”
“你別說了。”葉婉茹突然打斷段恆毅。
對上段恆毅疑惑的目光,葉婉茹啟唇淺笑,面色卻是有些發白。
“你去吧,只要你知道我掛記你的安危便好,我不想……我還等着你騎着高頭大馬來迎娶我。”
每每想到這背後一次次的推手都是六殿下,她都會忍不住脊背發寒,她不知道究竟怎樣,才會讓六殿下如此喪心病狂去摧毀所有。
她日日盼着,盼着一切塵埃落定。
葉婉茹未盡之言,讓段恆毅忍不住紅了眼眶,那段時日婉兒日日渾渾噩噩,他又何嘗不是?
想要盡情擁抱心愛之人的念頭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毒藥,讓他想要拋下一切。
只是如今不能,心底的念頭便會被一再壓抑,壓抑在心裏最深處。
“好,我答應你。”段恆毅鄭重允諾。
看着葉婉茹展顏,段恆毅心思卻有些飄遠。
他沒說的是,他離開金陵的日子,也許便是顧家傾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