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十年一日
這出列的幾人雖不是他的人,但有了他昨日的設宴,這樣的事情不該發生才是……
心中犯起了狐疑的顧言不由地把眼中目光隱晦地瞥向上首的軒帝。
昨日宴飲友朋一事並非秘聞,陛下有所耳聞亦是理所應當,那麼今日這一出,陛下便是針對自己了?
垂下眼的顧言眼中閃過陰翳的冷光。
他不過才宴飲過友朋,今日上朝首當其衝便收了陛下一個下馬威,這口氣他是咽不下也得咽!
且他昨日宴飲友朋的目的,並非只是想要提前祝賀在朝堂上有了更進一步的可能,實則也是在告訴前來諸人,今日該說什麼。
前來赴宴之人,可以說都是他的心腹和親近之人,對於他的別有用心,也自是不用言明便彼此心照不宣。
然而陛下的出其不意,已經徹底打亂了他的謀算。
本已經運籌帷幄,如今一朝計劃被打亂,他又豈能心甘情願?
不過陛下的態度……卻是耐人尋味……
不等顧言暗自腹誹完,抬眼間,便見軒帝似是漫不經心卻帶着冷意掃過來的一眼。
霎時間,顧言便覺脊背生寒,甚至他感覺到背上已經沁出一層冷汗緊緊貼着裏衣,有些悶卻是寒意十足。
便恰似他此刻的內心。
匆匆低下頭的顧言並沒有認真聽那爭相認錯的幾人說了什麼,只暗道,完了,陛下這番敲打定是對自己昨日之有舉諸多不滿。
可說到底,他這般作為,還是為了陛下。
陛下久不上朝,諸多事宜都由六部協同丞相共同審理,陛下有一點說得沒錯,並沒有太大的差池發生,是以也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上奏。
但今歲國中各地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水患,更甚至是前往瑤城的瑞王殿下至今尚未歸都,而在此前最先趕到封地的瑾瑜王殿下正在城外守備營中任職……
兩位成年且已經封王的皇子身不在金陵,陛下的心思又豈是尋常人能猜得?若是朝中有不開眼的臣子拿出這等舊事出來上奏,不是找不痛快嗎?
他宴飲友朋和下屬,為的便是今日朝堂上向陛下稟些或大或小的喜訊,至少讓今日的開朝一派和樂,而龍心大悅的陛下又豈會不念他的好?
只是,如今看,他的算盤卻是都打錯了。
心裏有些忐忑的顧言便把視線落在了身前的李宏源身上。
對於李宏源,他是恨之入骨的,且這恨意說不清道不明,但大抵便是來源於嫉妒。
年齡相仿,但李宏源卻是在丞相的位置上坐了足有十數年之久,而他也始終被壓着一頭。
而今,他終是等到了李氏一族氣數將盡的時候,能笑看旗鼓相當的敵手鋃鐺入獄,他做夢都能笑醒!
看着李宏源脊背挺直微微頷首一副極為恭敬地模樣,顧言心中冷嗤一聲后卻又是無聲地笑了一下。
等到他揚眉吐氣拜相封侯那日,定要大擺筵席慶賀三天三夜!
“小顧卿家以為,幾位卿家話語中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
在堂下幾人正向認錯又請求軒帝寬恕,卻換來了一片沉默地良久后,朝堂上驀地響起軒帝的淡淡話語。
堂下幾人本就提起了一顆心,隨着軒帝的話,更是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更是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看向諸位同僚中那張頗為年輕的臉上。
這時,看向段恆毅的並非只是這幾人,就連朝堂上亦有大半之人把目光,落在了這位年紀尚淺卻已經深得帝心的年輕人身上。
這些人中卻並不包括那些尚武忠耿,且看不上巧用溜須拍馬上位的武將。
武將並非文臣,文臣多擅言辭,說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也不為過,但軍中武將的官職,卻是實打實靠着軍功打拚得來的居多。
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那些靠着裙帶關係得到一官半職的酒囊飯袋。
立在人群中被突然點名又被眾人注目的段恆毅臉上並未現出絲毫的驚慌,更甚至在對上那幾人毫不掩飾的擔憂目光中,他還微微抿唇輕笑。
看到自己的兒子步履從容地走出列眾緩緩走來,因走神而錯聽的顧言面色一哂,隨後收回了已經微微錯開的腳尖。
他微微壓低了些許頭,好在沒有釀成大錯,否則今日殿上鬧了笑話的便會是他。
理了理衣袍,手持朝笏從容出列,段恆毅先是對着上首的軒帝遙遙揖禮,這才微微偏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幾人。
或許旁人不知,但調查過丞相李宏源一案的他卻是知曉,這幾人正是與丞相長子李生桐頗為交好的門下。
或者說是,這幾人不過是一直想要搭上丞相這條大船的人,但由於官職在朝中的地位有些尷尬,這才一直沒有得到李生桐的重視。
今日軒帝會拿這幾人開刀,是有些在他意料之外的。
看來,軒帝想要李宏源人頭落地,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麼,他並不介意再當一次推手。
而這幾人,能藉此逃過一劫,日後怕是會對自己感恩戴德……
久不聞段恆毅開口,已經有些失了耐心的軒帝話語不由帶了幾分冷意,“小顧卿家?”
“臣下先請陛下恕臣下失禮之罪。”
清泠的聲音響在朝堂,段恆毅便對着軒帝又是揖禮。
一禮畢,再抬頭時,段恆毅臉上卻帶着些許的苦笑,“陛下,臣下從未曾上過早朝,大理寺中事務又不冗重,臣下有些懶散慣了,怕今日遲到,臣下昨夜近乎一夜未眠……”
自段恆毅口中說出的似是帶着幾分抱怨的話語,讓堂下許多人都變了臉色,但這其中幸災樂禍之人居多,真正擔憂的便也只是顧言與葉洵二人。
這個孽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難不成當真一夜未眠得了失心瘋不成?把太極殿當成了自己後院嗎?
顧言只覺一口惡氣堵在喉間不上不下,偏偏這時李宏源卻是笑得像個老狐狸一樣看了過來。
顧言更覺心中憋悶,恨不得狠狠唾棄這賊子一口,看他還如何得意!
說話之人並不覺得如何,但聽聞此語的眾人卻都是噤若寒蟬,就連上首的軒帝面色都是變了又變。
就在眾人以為軒帝要發怒時,軒帝卻是大笑出聲。
“哈哈哈,小顧卿家啊,你這般可不是侍寵生驕?”
“你問問這殿中的諸位愛卿,數十年如一日地上朝,可曾有人覺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