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並非如此
本是黎明將至,合該帶着幾分暖色才對,看着有些清冷卻暗藏洶湧的夜色,段恆毅卻驀地感到心中有些悲涼。
他也好,顧言也罷,更甚至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李宏源,他們這些人的生死,從來都不被自己所掌控。
而掌控這一切的人卻從來都是當今的陛下軒帝。
封侯拜相權傾朝野抑或是街頭灑血身首異處,從來都只是軒帝的一言堂。
軒帝是一位心思深沉且生性好多猜疑的人,但同時他也是一位對權力的掌控欲極強的帝王。
李宏源或是顧言的所作所為,軒帝又豈會心有不知?
多年的隱忍不發,不過是因為他二人對於軒帝來說還是可用之人。
而今,讓軒帝下定決心懲處這二人,並非是怨聲載道,也並非是他二人罪不可恕,只不過是軒帝不再重用他二人。
無用的棄子,下場如何,自是可想而知。
他的出現,對於軒帝來說,並非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契機,但他確實推動了這場朝堂巨變的加速。
他並非是不可取代的,這一點從一開始,他便心知肚明。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他從未從父親的口中聽到,但他想父親定是深知的,而他,如今也才切身的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和所帶來的恐懼。
但又試問,朝堂上的哪一個朝臣,又不是拌着這個恐懼如履薄冰呢?
只不過有些人在權勢和富貴間,漸漸迷了眼失了心。
便如顧言,便如李宏源……
更甚至是他的父親,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不知在何時犯了軒帝的忌諱,這才落得身死的下場!
對於軒帝,他是恨極的,但他卻並不想他死的太過輕鬆。
畢竟,如今之日,想要軒帝身死的人,並不只是他一人。
對此,他很有耐心。
天色,在這漫長的街道將要行到盡頭時漸漸明朗起來,懸挂在車前的風燈也已經熄滅,落在肩上發間的晨露一路走來已經被風吹乾。
厚重的宮門已經大開,宮牆外停靠着數量馬車,卻已是不見前來早朝的諸臣。
段恆毅跟在舉步向前的顧言身側一語不發,卻又是揣起了看戲的心思。
時隔半年之久,朝堂重開,各位臣子皆是有些心中激蕩的,但同時卻又不可避免地有些心中惴惴,是以,雖廣場前足足有數十人站定,卻安靜異常。
抬眼飛快地掃了一眼人群,並未發現李宏源父子的身影后,段恆毅眼中的神色越發暗沉。
他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但對於所能預料即將發生的一切,他除了看戲之心,卻也不免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之心。
而這種感觸,全由他的父親一事升起。
雖然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那件事是軒帝授意,但他卻是十分肯定此事定然與軒帝脫不開干係。
軒帝是一國之主,想要徹底將他扳倒,讓那些沉浸在一潭死水裏的事全然都浮出水面並非易事。
他的出現,對於軒帝來說是一個整飭朝堂、處罰臣子、重新大權在握的契機,但他也在等一個契機。
等一個,能讓軒帝開口言明那些模糊不清、真假難辨、是是非非的機會。
只有到了那時,父親和那五千輕騎才不算枉死,而他們的家人,也才能光明正大地在清明寒食時節祭拜。
看着面上有着幾分肅穆的百官,段恆毅帶着幾分嘲弄輕嗤一聲。
且看吧!
卯正二刻,鐘鼓樓敲響鐘聲,候在此處的百官們便立刻排好隊伍,整理衣冠,手持朝笏,隨着厚重殿門的開啟,群臣魚貫而入。
“陛下到!”
隨着內侍總管高博長長的一聲唱喝,群臣們紛紛行禮。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的問安聲音帶着氣勢恢宏的迴響在大殿內久久迴響,額頭抵地的段恆毅頗覺得有些震耳欲聾的錯覺。
“呵呵,諸愛卿免禮平身吧!”
軒帝一聲低沉且和緩的笑聲,便讓殿內有些肅穆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
隨着眾人一同起身的段恆毅甚至聽到身旁有鬆口氣的聲響,不由地他便嘴角挑起一抹譏諷,便隨手撣了撣衣角。
可真是看出這太極殿久未有人踏足,就連這地上,都有了些許的積塵。
皇宮大殿,又是朝見百官議事之地,本不該如此,可見軒帝對朝事憊怠,宮人的惰懶。
一如這家國一般,雖表面光鮮亮麗,內里卻早已經陳舊腐朽。
外強中乾便是如此,但若是注入了新鮮的血液,他相信,大耀便會煥發新的活力,而整個大耀,也將會迎來新的輝煌!
背後,有初生的朝陽灑落進太極殿裏的陽光,看着灑落在腳邊的明亮,段恆毅臉上現出些輕鬆的笑。
看吧,雖有烏雲蓋頂,雖有霧靄重重,雖有漫長的黑夜,但總會有迎來光明的那一日。
到了那時,積壓在土壤里的種子總會破土而出,長出鮮嫩的葉芽,勃發著無限的生機和希望。
高高坐在殿上龍椅中的軒帝,微微眯着雙眼面帶淺笑打量着堂下諸臣,像是在一一辨認一般,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位置靠後的段恆毅身上時,眼中目光才算柔和了些許。
堂下百官手持朝笏肅穆而立,並無人貿然上前稟明政事。
“諸位愛卿倒是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想來朕已經有許久不曾見過諸位愛卿,國事一直讓諸位愛卿主持,一直未曾出現大的差錯,朕心甚慰。”
軒帝這話一出,堂下便有人輕輕吸了口氣。
沒有大的差錯,便是有錯了。
有錯,便會處罰,這一點毋庸置疑。
遠遠地抬頭輕掃了一眼軒帝,段恆毅眼中的譏諷更甚。
這個老東西,已經把玩弄權術和馭臣之道煉就得爐火純青,只這不陰不陽的幾句話,便會讓許多人主動站出來認罪。
這一點,可比擺出真憑實據要更能試探人心。
恰在此時,堂下便有人腳步慌亂地站出隊伍。
“陛下,臣……臣惶恐。”
隨着一聲戰戰兢兢的話語,更有三四人先後出列。
看着殿前上演的這一幕,立在百官之前的顧言微微蹙起眉頭。
按理說,昨日他的設宴,想要看到的場景卻是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