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保泰五年,聖上李昇已經三十有二,膝下卻依舊無子,真是急壞了一眾一心想要讓大魏子嗣延綿不絕的朝臣。但皇帝已經修改了祖制,連選秀都停了,後宮只有顧后一人,帝後夫妻恩愛,旁人也只有干著急的份了。
李昇自登基之後,勵精圖治、改革積弊、選賢舉能、賞罰分明,但惟有一種人他很不喜歡,就是那些動不動就要過問他家事的人,以至於如今朝臣們雖然心中着急,卻也無人敢提,況且如今的中宮又是顧首輔的女兒,縱有一顆急死人的心,誰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言一句。
其實顧明妧的心裏也很着急,生下嬌嬌之後,她便病體纏身,足足調養了兩三年,身子才好了一些,如今太醫說她的身子是可以再受孕的,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專房獨寵幾年,顧明妧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
顧明妧也為李昇挑選過侍妾,可誰知道他非但不領情,晚上還變本加厲的折騰她,讓她累的起身的力氣也沒有,還大言不饞道:“朕被皇后你一人榨乾了,哪有什麼雨露去分給別人。”
自從當了皇帝,他就越來越不要臉了!
昨夜一夕顛鸞倒鳳,顧明妧醒來的時候,果然腰又直不起來了。李昇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那精力卻還這樣旺盛,倒像是要把之前憋着的那些日子全給補回來一樣。
顧明妧躺在牙床上,只覺得渾身酸痛,身上的錦被勾勒出她玲瓏細緻的曲線,幾年的調養,已將原來纖瘦羸弱的女子調理的肌膚勝雪、豐盈窈窕、媚骨天成。
宮女見她醒了,上前服侍她起身,偶然間瞥見那雪白酥胸上的粉嫩,不覺有些面紅耳赤。昨夜整整叫了三回水,皇上親手幫娘娘沐浴洗漱,今早起身的時候,還特意囑咐了不要叫醒娘娘,要讓她多睡一會兒。
顧明妧這樣的嫵媚動人,連宮女都有些明白,為什麼皇后雖然多年無子,皇上卻依舊不離不棄,專房獨寵。
這世上……大約只有將來跟她生下來的孩子,才能稱得上是真龍天子。
宮女遞了帕子給顧明妧擦臉,小聲道:“皇上說今日朝事繁忙,午時就不過來陪着娘娘用膳了,昨日韃靼的使臣已經到了京城,今晚在御花園設有筵席,皇上還說讓娘娘好好打扮一番,有故人要見。”
周怡月回來……聽說還帶了她的一雙兒女。
一個月前永安侯上書,說嘉瑞長公主病重,十日之後,長公主病逝。李昇便派人快馬加鞭將訃告送往韃靼,周怡月向韃靼可汗上書,請求回大魏探母喪,韃靼可汗准奏,還讓她帶着一雙兒女同行,順便遊歷一下他們母親的家鄉。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這麼多年……
顧明妧走到梳妝枱前坐下,看見銅鏡中的越發成熟嬌艷的自己。當年那些事情,彷彿還發生在昨日一樣。如今周怡月已是兒女雙全,顧明遠膝下也有了一子,黃氏性子嬌憨,雖不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卻乖巧懂事,很得周氏和顧翰清的喜歡,又是一舉得男,連顧明遠也很寵她。
顧明遠在翰林院做了三年編修之後,便留在了禮部做郎中,此次韃靼使臣一行,便由他全權負責。李昇下口諭的時候還問過顧明妧,要不要讓顧明遠避嫌,但顧明妧告訴他不用刻意如此。
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更何況周怡月並沒有像前世一樣早逝,雖然遠嫁韃靼,可她還能回京城來探親,這就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宮女送了一盞桂圓枸杞茶上來,顧明妧讓放在了一旁,從妝奩中取了一瓶西域進貢的玫瑰花精油出來,才稍稍倒了一滴放在掌心裏,忽然覺得胃中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
永安侯府正在辦喪事,嗚嗚咽咽的嗩吶聲吹得人有些頭昏腦脹。周怡月已經換上了一身素服,在嘉瑞長公主的棺槨前跪了下來。她左右還各侍立着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一般大小,長相又一模一樣,竟然是一對龍鳳胎。
“安吉、安娜,給那嘎奇額格么磕頭。”那嘎奇額格么是韃靼對外祖母的稱呼。
兩個孩子乖巧的跪下來,朝着嘉瑞長公主的棺槨磕了三個響頭,眼神中卻依舊是有些迷茫的,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們的那嘎奇額格么。只聽他們母親提起過,是一個嚴厲的人。
“怡月丫頭……我的三丫頭……”
門外嘈雜的哀樂聲忽然停了下來,周怡月轉身,看見老太太拄着龍頭拐杖,站在飄着白幡的院中。
老人家白髮蒼蒼、身子骨也佝僂了起來,眼角眉梢的皺紋都刻成了印子,老淚縱橫的看着她。
“祖母……”周怡月泣不成聲,一路飛奔至老太太的跟前,在她面前跪下了道:“怡月不孝,不能在祖母跟前盡孝。”
“你快起來!”老太太彎腰扶她起來,枯瘦顫抖的掌心輕撫着周怡月的臉頰,指尖顫抖:“我還當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你還會回來……你……在那裏過的好不好?”
“孫女一切都好。”周怡月站起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轉頭招呼她那一雙兒女,臉上喊着笑道:“安吉、安娜,這是老祖宗,你們要喊‘老祖宗’。”
孩子是在韃靼長大的,雖然也會說幾句大魏話,但對這些稱呼卻是不太懂的。周怡月又道:“你們還要給老祖宗磕頭。”
他們便乖乖的跪下來磕頭,老太太高興的合不攏嘴,命丫鬟婆子領着她們一眾人往榮壽堂去。
“你明珠表妹前些年生了一個閨女,可惜遇上難產,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招,後來你承澤哥哥就不讓她在有孕了,如今那孩子六歲了,比他們兩還大一些。”老太太笑着道,一時間周家的女眷們都過來了,屋子裏圍着得滿滿當當的一圈人。
周怡月坐在那裏,看着以前這些熟悉的、抑或不熟悉的人,不管以前是怎樣的,隨着歲月的流逝,彷彿每個人和過去都不一樣了。那時候她們熱鬧過的閨閣,如今也只屬於小輩們了。
顧明珠牽着一個小姑娘進門,看見周怡月眼眶就紅了,領着孩子道:“曦姐兒,叫姑姑。”
曦姐兒便乖乖的喊了她一聲,又從兜里拿出兩個荷包,送給安吉和安娜。
“你四妹妹生了第三胎了,還在坐月子,不得回來,不然有她在就熱鬧了。”周怡姍是這幾個姑娘中最有福分的,吳文傑把她當閨女一樣寵,房裏連個侍妾也沒有,真正的三年抱倆,如今已是第三個兒子了。
老太太說著,又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場合總是容易想到太多過去的人事,周怡月便問顧明珠道:“聽說二表妹去了很多年了,當初是怎麼死的?”
那時候大魏局勢很亂,但周怡月在韃靼卻過的還算安穩,後來今上起誓的時候,她還讓可汗幫了一些小忙,只聽說顧明煙死了,卻還是有些震驚的。
“那時候太子把三妹妹抓了起來,二妹妹幫着三妹妹出宮……被太子給……”顧明珠已經落下淚來,即便這裏的所有人以前對顧明煙都沒有特別喜歡過,可她死了,還是會有人記得她。
“我們不要說這些個不愉快的事情了。”老太太開口道:“我們還是說些高興的,晚上皇后在御花園設宴,還是想想你們姐妹相見,到時候要說些什麼體己話吧!我知道,你向來和你三表妹最聊得來,如今她已是尊貴無雙的皇后了。”
老太太想起顧明妧,心裏還是有些擔憂的,皇帝這把年紀都還沒個子嗣,朝臣們雖然不敢當著他的面說什麼,但私下裏回家閑聊,不免會為此操心,安國公也提起過這件事情好幾次。
……
顧明妧已經又躺在了牙床上。柔若無骨的手腕靠着太醫的葯枕,上面蓋着薄薄的絲帕,杜太醫的指腹隔着絲帕在脈搏上輕攏慢捻,臉上神色凝重。
站在一旁的李昇更是神色緊張,一臉擔憂的看着顧明妧。早知如此,就不該跟她置氣,那些宮女她要送給他,他悄悄的打發走了也就算了,何必非要在房事上懲罰她這一番。如今又見了她這臉色蒼白的模樣,李昇已經完全沒了脾氣了。
“妧妧,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緊?”李昇焦急問道。
顧明妧心裏其實是有些預感的,她這個月癸水未至,前幾日又沒什麼食慾,但她如今是大魏皇后,整個朝廷的人都盯着她的肚皮,若是弄錯了難免尷尬,因此便一直沒有提起。
“我沒事,皇上放心……”今早忽然就泛起了噁心,才讓顧明妧覺得自己不得不傳個太醫看一看了。
本來是想私下裏先讓太醫瞧了,再給他一個驚喜的,可誰知道鳳儀宮的小太監都是他的心腹,見顧明妧不舒服,直接就跑到太和殿外等着他下朝了。
杜太醫的指腹終於從顧明妧的脈搏上挪開了。臉上的表情也漸漸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朝着皇帝拱手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這是喜脈,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杜太醫此話當真?”李昇簡直高興的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像個孩子一樣大殿裏走來走去,忽然又停了下來,追問道:“你確定是喜脈?沒有弄錯?”
杜太醫都被他問窘了……他堂堂一個太醫院的院正,總不能連個喜脈也診不出來吧?
“妧妧你聽見了嗎?杜太醫說你有了身孕!”李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跪在顧明妧的床沿上,拉着她的手道:“朕錯了!朕昨晚不該折騰你的……讓你……”
哪裏還有半點皇帝的樣子!三十開外的人了,據然還這樣,顧明妧都替他害羞了。
“你少說兩句,杜太醫還在呢!”
終於有人想起了自己來,杜太醫略略清了清嗓子,窘迫道:“皇上既然知道娘娘有了身孕,以後還該多注意着點,三個月之內是肯定不能行房事的……”
“你放心,朕忍得住!”他又不是沒忍過……
李昇這會子恨不得把顧明妧捧在掌心裏,也沒有心思再聽杜太醫說什麼,杜太醫見皇帝這個樣子,只怕他說再多,他這時候也不見得能聽進去了,便索性識相的告退了。
大殿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李昇坐到顧明妧的床沿上,握着她的手道:“妧妧,你終於又有了身孕。”
“但若是還是女孩呢?”顧明妧心裏卻有些壓力,生不出一個兒子來,總覺得有些對不住李昇。
“女兒就不是我李昇的女兒了嗎?”李昇把顧明妧抱起來,摟在懷中,大掌沿着她的腰線輕輕撫摸着她的小腹,緩緩道:“若是老天註定朕這輩子沒有兒子,就過繼一個,比起兒子,朕更希望你能平安無事。”
顧明妧聽了他的話,覺得很安心,抬起頭的時候,額頭卻正好撞到了他的下頜。三十而立的年紀,比起從前,他越發顯得威嚴俊逸,原先的那股憨實淳樸,也被這幾年的帝王生涯漸漸磨礪而去。此時的李昇,沉穩睿智、英明神武。
……
因為顧明妧有了身孕,御花園的宴會也取消了。皇帝肯定不會讓她有所勞累,但周怡月難得回京,她們兩姐妹素來交好,所以李昇派人把周怡月接進了宮裏。
這宮廷對於周怡月來說實在不算陌生,她是齊太后的親外孫女,從小几乎是在這裏長大的。如果不是因為幾年前的一場變故,她要是嫁給了太子李睿,等待自己的還不知道是怎樣的生活。
不管孰對孰錯,她如今已有了一個想要努力去珍惜的現在,這本身就是一種進步。
顧明妧已被李昇勒令不準下床,只能乖乖的在床榻上躺着。嬌嬌如今也有五歲了,長得嬌俏動人,眉眼中都是顧明妧小時候的樣子。
“母后這次會給我生個弟弟嗎?”嬌嬌趴在床沿上,看着顧明妧,一臉的期盼。
怡姍表姨已經生了三個小弟弟了,可她一個都沒有,她羨慕的不得了,偷偷跟表姨商量,能不能把小弟弟借她一個,可是表姨卻不肯。
嬌嬌心裏委屈極了,要是母后也能給她生一個小弟弟多好,那她就不用羨慕別人家的弟弟了。
“母后也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嬌嬌喜歡弟弟呢?還是喜歡妹妹?”顧明妧問她。
“嬌嬌喜歡弟弟,弟弟長大了就可以保護嬌嬌了。”小姑娘向來都是這樣童言無忌的。
嬌嬌生下來是早產,只有七個月大,如今雖然已經五歲多了,可身量看上去還和三四歲的孩子差不多。李昇非常疼愛他,為她取名為李天驕,意為天之驕女。
“也是,弟弟長大了,就可以保護嬌嬌了。”顧明妧摸摸她的頭道。
“我也可以保護你呀?我做你哥哥好不好?”
忽然間,一個稚氣的聲音從大殿外傳了進來,顧明妧抬起頭,看見周怡月牽着一雙兒女,從殿外走進來。
“安吉你又說大話,額吉說你連弓都拉不開,怎麼保護人家呀?”小女孩湊過去做羞羞臉,小男孩便瞪了她一眼,扭着頭不理她,過了片刻卻又有些不服輸道:“我就要保護她,她比你長的好看!”
小姑娘炸了,揮着拳頭要去打他,被他躲在了周怡月的身後。
“安娜、安吉,不能這樣,在別人的家裏要有禮貌。”周怡月還像以前一樣的溫婉嫻雅,顧明妧看見她的那一瞬間眼眶就紅了。
“嬌嬌,你讓奶娘喊幾個小太監小宮女來,帶着小哥哥小姐姐去外面玩,不過不要走太遠。”顧明妧摸摸女兒稚嫩的臉頰,讓她帶着安娜、安吉外頭玩去。
宮女給周怡月搬了一張綉墩過來,她卻沒有坐下,而是站在顧明妧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朝她福了福身子道:“給皇後娘娘請安。”
“三表姐快免禮。”顧明妧坐起來,細細的打量着周怡月,她們六年未見,比起當時少了一份少女的嬌媚,多了一些少婦的端莊穩重。
“才回來就聽說你有孕了,真是可喜可賀。”周怡月臉上帶着笑,緩緩道:“沒想到當日武陽一別,後來卻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本以為我自己已是一個薄命之人,哪裏能料到你會經歷那些事情,二表妹連命都搭了進去。”
顧明妧聞言,心裏也有些傷感,前一陣子周氏進宮,說起方姨娘病重,請了太醫院的太醫去瞧,可最後她還是去了。算算年紀,方姨娘今年才不過三十七八的樣子,必定也是因為二姐姐的事情,傷心過度了。
“我有時候也會想起二姐姐。”顧明妧低頭,想起那日她臨走前顧明煙憎恨的目光,她其實一直都恨自己,若是現在還活着,只怕也會在妒嫉恨憎恨中度過餘生。因為她此生……都沒有辦法將她比下去了。
“你也不用自責,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從小都知道不是嗎?”周怡月淡淡的笑了笑,繼續道:“其實人都有定數,誰說活着就好,死了就不好?錯過的就好,輕易得來的就不好呢?不過都是隨緣罷了……”
……
晚上在鳳儀宮用過了晚膳,顧明妧派人送周怡月出宮,神武門門口停留着接待的馬車,顧明遠穿着一身官袍,負手站在城門外。
周怡月上了馬車,和奶娘一起照顧兩個熟睡的孩子,她從馬車簾櫳的縫隙里瞧見騎馬在側的顧明遠。還是那樣熟悉的眉眼,男子衰老的速度似乎比女人要來的緩慢很多,周怡月覺得顧明遠甚至還是七年前的模樣。
一路上馬車都走的很慢,過了金水河,走到朱雀大街,路上已經快到宵禁的時辰了,人煙稀少。
天上忽然飄起了雪花來。
顧明遠抬起頭看了看天色,視線不自覺的掃過走在前頭的馬車,隔着一道帘子,他還是沒辦法多看她一眼。
直到到了行宮門口,車子在才停了下來。使女上前扶着周怡月下車,他看見她懷裏抱着熟睡的孩童,長長的睫毛微微閃爍,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
心中那一瞬間湧起的酸楚幾乎就要衝出眼眶,但他仍舊保持着微笑,和韃靼的使臣交談了幾句。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周怡月已經進了前頭的正廳。
外面是紛紛揚揚的大雪,顧明遠站在雪裏,感到從未有過的寒意。
他已經沒有理由在這裏多停留片刻了,顧明遠想了想,同使臣告辭,他轉身繞過影壁,聽見背後有人喊他。
“顧大人,這是我們閼氏給你的,外面的雪太大了。”使女遞了一把傘過來。
顧明遠微微愣了愣,過了片刻才道:“替我謝謝你們閼氏。”
他和她之間的事情……其實很多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
二月初的時候,周怡月就回了韃靼。李昇也派了大魏的使者出使韃靼,共修兩國之好。
等到七八月份快要入秋的時候,顧明妧的肚子已經又大又圓了,她懷嬌嬌的時候擔驚受怕,身子又弱,快生的時候也看不出多少肚子來,可這一次卻不一樣,圓滾滾的,她自己走起來都覺得有些吃力。
周氏和柳氏都進宮來陪產了,這一胎是男是女,實在至關重要,唯有李昇一個人卻完全不方在心上。
離太醫預計的生產日子越來越近了,顧明妧心裏便有些壓力。
李昇白日裏忙完政事,晚上準時回鳳儀宮陪她,看見她捧着個肚子在鳳儀宮外的廣場上散步。太醫讓她平日裏多走動走動,生產的時候也能更順利一些。
但李昇有時候心疼她勞累,見她這樣折騰自己,就索性攔腰把她給抱回去。
“娘娘回去吧,今日已經繞着這宮牆走了十圈了。”雖然八月份天氣已經不熱了,但顧明妧有了身孕,走完這些路,額頭上早已經滲出了汗珠來。
顧明妧還想再走兩圈,卻聽宮女道:“皇上回來了。”她聞言抬起頭,果然看見李昇已經從抄手游廊上走了過來。
他已經換了尋常的袍子,想來今日不會再接見什麼朝臣了。
“太醫說適可而止,你走的太多了。”李昇不由分說把顧明妧抱了起來,她雖然懷着孩子,可這點分量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哎……”顧明妧驚了一跳,急忙樓主李昇的脖頸,她現在挺着一個大肚子,被他抱着就沒有以前那樣方便了:“皇上還是放妾身下來吧,妾身自己可以走……”她才在他身上扭了一下,感到肚皮一陣陣發緊,眉心頓時就皺了起來。
“啊……”顧明妧抬頭看着李昇,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咬牙道:“皇上……我……我恐怕要生了……”
“啊?”李昇這一下子就急得差點亂了陣腳,只覺得懷中抱着的顧明妧變得有千金中,慌忙吩咐下去:“快……快去請太醫……請穩婆……還有太後娘娘和兩位岳母……”
顧明妧雖然不是第一次生產,可這次生產離上一回整整過去了六年,那種錐心蝕骨的疼痛她早就忘的差不多了,這時候又要受一遍苦,實在讓她覺得難熬。
“妧妧,太醫說胎位很正,喝了催產的湯藥,很快就能生下來的,你不要怕啊……”周氏安慰着顧明妧,自己心裏卻急得不得了,太醫說孩子有些大,皇後娘娘又生得瘦小,怕是要吃些苦頭的。
顧明妧疼得咬牙切齒,額頭上滿是汗水,眉眼都是水汪汪的,看着明黃色帳定,她覺得自己眼神都虛了,可是……她沒有別的辦法,她一定要為李昇生下這個孩子!
“啊……”又一波的陣痛襲來,顧明妧使出全身的力氣,纖細的脖頸崩得筆直,手指將床榻上的錦被都抓破了。
“孩子出來了!”穩婆一下子拔高了聲調,顧明妧聽見這一句,整個人都如釋重負了一般。
“是個男孩!”穩婆的聲音一下子更高了,緊接着便是一聲洪亮的啼哭,回蕩在偌大的鳳儀宮中。
“皇上,妧妧給你生了個兒子!”齊太後手裏的佛珠都忘了撥了,聽見裏面的動靜,一臉欣喜道。
李昇已經進了產房,看見穩婆正用乾淨的帕子給孩子擦身體,他幾步來到顧明妧的床前,半跪下來,握住她的手道:“妧妧,辛苦你了。”
顧明妧含淚勾了勾唇瓣,有他的大掌和他的胸膛,她可以這樣安然的倚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