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妙妙選夫風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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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吃!
謝信風捲殘雲地吃完,還點評說“這個吃法不錯,省時間,吃着還舒服”。可是他追問的事情呢?謝信告訴他說你看着辦吧。
謝遲便很忐忑,轉磨盤一樣在書房裏轉了好多圈,也拿不定主意。
他覺得,謝信不去和自己不去,不是一回事。一來,雖者謝信也就他比大個五六歲,但論輩分,人家真是長輩,長輩不去晚輩的祭禮也沒什麼。二來,謝信只是觀禮,觀禮的人多一個少一個都不是大事;可他是受召去參禮,參禮的員額安排那是有規矩的,他不去就得找別人填補,似乎隨便開口並不太好。
但讓他得罪太子……
謝遲心裏亂得慌。雖然先前也已經得罪過一回了,可這會兒總不能讓他破罐破摔地想,既然得罪過了就無所謂再得罪一回吧?
謝遲便這麼在書房翻來覆去地琢磨起來,待得回神時天色已然很晚了。他想了想,自己現下過去沒準兒要擾葉蟬安睡,再則他有心事,葉蟬看了也要跟着憂心,就索性睡在了書房。
正院卧房裏,葉蟬瞅瞅天色,估摸着他大約是睡在前頭了。她確實對自己睡有些小小的不適應,但想他今天是有正事,也不想太任性,便讓乳母把元晉抱了過來,自己帶元晉睡。
元晉先前從沒在晚上和她一起睡過,不過他跟她很親,好奇地張望了會兒便也安靜下來,很快就平穩地睡了過去。
數里之外的忠王府中,又過了足足一個時辰,陸恆才終於送走了最後一波前來拜訪的宗親,可算進了后宅。
忠王妃原本已然躺下了,見他過來又起了身,剛要下榻,被他擋住:“你睡你的,我身上涼,別過寒氣給你。”
衛氏便又躺回被中,秀眉蹙了一蹙:“怎麼突然這麼忙?”
“這不是要給皇長子辦祭禮么。”忠王笑笑,脫了大氅交給下人,又去爐前烘了烘手,才去床邊坐下,“陛下說挑宗室子弟參禮,誰想落於人后?有點頭臉的就全來了。”
這個“有點頭臉的”,指的基本是陛下親兄弟的兒子們,也就是和皇長子血脈最近的一幫堂弟。次一等的,是陛下叔伯們的孫輩,大多也都還混得不錯。
衛氏坐起身歪到他肩上。她的身孕有四個多月了,已可見些隆起。忠王以前也沒有過孩子,近來在她身邊都束手束腳的,看她靠過來他也不敢攬,生怕一不小心讓她出什麼閃失。
末了還是衛氏白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擱到自己腹間,又繼續問:“一共要多少人?”
“六七個吧。”陸恆一邊小心翼翼地撫着她的肚子,一邊道,“陛下的親弟弟總共十一個,挑一挑適齡的,再算上廣恩伯謝遲,只多不少。”
衛氏不禁一愣:“廣恩伯謝遲?怎麼把他算上了?”
“陛下交待的。”陸恆道。
衛氏瞭然地哦了一聲。
一個在京里不起眼的宗親,倒沒什麼。至少跟那些與陛下血脈最近的親王府世子長子比,這沒什麼。
她兀自沉默了好一會兒,愈想心裏愈不安生:“陸恆。”
“嗯?”
“陛下這樣……”衛氏頓聲,斟酌了一下措辭,“陛下對太子如此不滿,又抬舉各親王府的孩子,我怕……”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陸恆及時接過了話茬,把她沒說出的部分阻在了口中。衛氏抬眼看去,便見他的神色也沉鬱了許多,但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又笑了起來,“沒關係。關乎國祚的事,自要看陛下的意思。陛下不開口,親王們心思再活絡也沒用。”
衛氏抿了抿唇,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知道夫君忠心,也明白縱使拋開忠心不提,他也不願看到朝中動蕩。從大義來講,她也如此。
可從私心來說,她倒寧可親王們心思活絡、陛下也有所動搖。畢竟……如今的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這些與天家親近的人都再清楚不過。以前還能覺得太子總會顧念與陸恆自幼相識的情分,可現下,太子在冬狩時都直接動了手,大約已然是恨意深沉了。
那依照太子的性子,待得他承繼大統之日,就是忠王一脈覆滅之時。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衛氏一想這個就遍體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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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太子謝遠被禁了足,自然氣不順。宮人們都伺候得小心翼翼,但仍是有好幾個被拉出去賞了板子。
到了翌日晌午,太傅薛成趕來,太子才不得不壓了幾分火氣,向太傅見禮,請太傅入座。
薛成坐下便嘆氣:“唉,殿下怎可鬧出這樣的事來!”
太子也嘆氣:“孤怎麼知道他會突然病得厲害起來。”
薛成一噎,險些破口大罵。
他在朝為官數載,學問做得不錯,門生也不少。若是旁的門生做出這樣的事來,大概早已被他從門下逐了出去,可眼前這位偏偏是太子,讓他急不得惱不得。
他只得壓住火氣,耐心說教:“嬰孩生病並不罕見,可太子妃殿下着人連夜求見而不能,是您的不是!”
太子鎖眉:“我當時在沐氏宮裏,她差人來,孤根本不知。”
薛成好懸沒背過氣去。
他心道那是太子妃!天底下的女人里,太后第一皇后第二她第三!能被個區區東宮妃妾擋在門外,還不是您這個太子偏寵妾室所致?!
但薛成當他的老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心知這話說了也沒用。搖一搖頭,就還是議起了當下更要緊的正事:“殿下要知道,陛下因為冬狩時的事情着惱,已然不叫殿下去皇長子的祭禮了。如今殿下又被禁足,朝中不利於殿下的種種議論……殿下還是要做些賢德之事讓他們閉嘴才好。”
“不利的議論?”太子不解地想了想,“什麼議論?”
薛成沉了一沉,幾樣措辭都在腦海里轉了一遍,最後挑了個明白卻又還算委婉的說法:“國祚之事。”
“放肆!”太子猛地擊案,大感詫異,“父皇只有孤一個兒子,他們還敢議論國祚之事?!除了孤,還有誰能承繼大統?!”
薛成沉默不語。
太子這話雖然聽來狂妄,但也不失為一種事實。這幾年來不止是他自己,就連朝臣們也都是這樣看的。
是以這回坊間突然掀起對國祚之事的議論,薛成也好生驚詫了一番。接着便是不寒而慄,他頭一次迫着自己去想,即便太子是陛下獨子,皇位也未必就是當今太子的。
“您若行事不端,陛下可以冊立皇太孫。”薛成沉然道。
太子輕輕一怔,旋即鬆了氣:“那是我兒子,父皇要將天下給他,於我也無甚不可。”
您倒真想得開。
薛成心下無奈而笑,默了默,又說:“皇孫尚不滿歲,嬰孩又大多體弱多病。如有不妥,陛下還可過繼宗世子承繼大統。”
太子悚然一驚。
“您說什麼?”他錯愕不已地望着太傅。
薛成垂下眼眸:“您以為,如今對於國祚之事的議論,是何人所掀?”
還不就是陛下的那些親兄弟,洛安城裏個個顯赫的親王府里掀起的?
他們原不該動這樣的心思,太子已然成年,膝下又已有一子,輪不到他們親王府里的兒子繼位。如今是太子自己立身不正,使得他們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那個一人之上的位子,誰不想要?也就是本朝立儲只立子不立弟,他們才只能往兒子們身上使勁兒,傳開的流言也只是說陛下或許想廢了太子、過繼宗世子為新儲君。若能直接立弟,只怕親王們現下已然鬥成一片了。
謝遠全然懵住,他一直所堅信的事情在這一剎瓦解殆盡,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十一歲的時候。
那時是大哥去世,他頭一回知道,原來這皇位還能掉到他頭上。這回是朝中動蕩,他頭一回知道,原來這皇位依舊不一定是他的。
太子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亂:“太傅,那我……我怎麼辦?”
“唉,事到如今,先向陛下請罪吧!”薛成無奈至極,“殿下寫奏章,臣幫殿下潤色。無論如何,都得讓陛下在祭禮之前消氣才是!”
否則,按照一貫的規矩,祭禮之後要設家宴,參禮的眾位宗世子在這一天都算“自家人”,都要去餐這宴席。宴席上見不到皇長子這唯一在世的親弟弟,可就真要熱鬧了。
事不宜遲,薛成立即叫了宮人來,幫太子鋪紙研磨。接着又道:“太子還得寫封信給忠王。”
剛蘸好墨的太子微滯:“幹什麼?”
“請忠王在把人員定下來后,務必將名冊呈給您一份。”薛成肅然道,“他們是以您家人的身份去祭祀您的大哥,您理當備謝賞賜下去。”
太子不親臨祭禮但是賞東西下去,也算昭示身份、劃出高低。
要給反應,他就得聽她說了什麼。可眼下,他渾身的氣力都還沒有恢復,連帶着腦子裏也一團漿糊,吃飯時幾乎連胳膊都提不起來,眼皮更是不停地打架。容萱的每一句話,都要在他的腦子裏卡上一卡才能明白她要說什麼,是以謝遲很快就覺得力不從心了。
覺得力不從心,他就開始琢磨怎麼才能不聽她說。想了想,覺得把人罵走有點過分,人家怎麼說也是好心;讓他說“你別說了我今天特別累”呢,他又覺得有點丟人——這不才當值一天嗎?怎麼就累得扛不住了?
於是謝遲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又扒拉了兩口米飯,他忽地把筷子一拍:“啊!”
正坐在對面給他講笑話的容萱一愣,見他匆匆擦了把嘴:“突然想起點事……你先吃着!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他說罷轉身便走,連侍候在旁的劉雙領都沒摸清到底怎麼回事。劉雙領只得匆匆跟上,只見謝遲大步流星地悶頭走了好遠,忽地腳下一定。
劉雙領也定住。
去哪兒好呢?謝遲心裏掂量了一下,雖然去爺爺奶奶那兒繼續吃飯也不是不行,可一來自己現下精神不濟,二老會擔心;二來,爺爺聽說他讓個妾室逼成這樣,肯定要笑話他。
他於是側眸陰惻惻地睃了劉雙領一眼:“我去正院,你不許跟西院多嘴。”
“哎……哎哎!”劉雙領發著懵連聲應下。
是以正院之中,葉蟬喜滋滋地吃飽喝足,正打算再喝一小碗排骨蓮藕湯就讓人把膳撤了,謝遲風風火火地殺到了眼前。
他悶着頭進來也沒聲,她注意到他剛一愣,他已經坐到旁邊的空椅子上了,開口就說:“給我添碗飯。”
青釉剛才正為容姨娘的事兒負着氣,現在見爵爺還是來了正院自然高興,福了一福立刻麻利地盛了碗飯過來。
葉蟬還怔着:“我聽說……容氏去你那兒一起用膳了?”
“沒吃飽。”謝遲眼也沒抬。剛才他在書房時只覺得累到虛脫,這一路走過來反倒打開了胃口,一口氣往嘴裏噎了半個四喜丸子。
葉蟬更不懂了,為啥會沒吃飽?她這兒的菜都頓頓要剩大半,他個一家之主房裏的菜會不夠吃?這不可能啊!
可看他這一副明顯餓狠了的樣子,葉蟬又覺得還是先別追問了,讓他先吃。她轉而問劉雙領:“爺今兒去宮裏怎麼樣?當值順利嗎?”
劉雙領清楚自家爺既上進心強又愛面子,便省去了被人扛回來的一段沒提,躬身只說:“多少有些累着了,回來就先睡了一覺。”
“哦……”葉蟬點點頭,知道他累便更不再多和他說話,只在旁邊托着腮看他。
謝遲於是得以輕鬆地吃飽,吃飽后氣力自也恢復了些,他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葉蟬托腮傻看了她一會兒,把他要問他為什麼沒吃飽的事給忘了,張口問說:“明天還去嗎?”
謝遲一嘆:“去。”
當值的事白康幫他告了假,可以歇一天,但操練他不允許自己不去。謝遲把自己的弦綳得很緊,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向上走的機會,他得握住。
再者,在御前侍衛中,他這麼個旁支的勛爵實在不算什麼。很多親王世子、甚至皇子在真正開始辦差前,都會現在御前侍衛里歷練一番,他們叫苦可以,但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