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五爺兇猛

3.五爺兇猛

剛接到秦叔電話,齊醫生着實嚇了一大跳,以為真是沈軼出了什麼事,匆匆趕過來,卻發現有事的不是沈軼,而是另外的人。

當推開門,屋裏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齊醫生剛鬆懈一點的神經,立馬又綳了起來,到走進房,看到趴伏在床-上,呼吸都似乎像斷裂了一般的祁遙時,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齊醫生是沈軼的私人醫生,沈軼身體上有什麼不適,多是找齊醫生過來,眼下這種情況,還是他跟沈軼這麼多年,第一次見。

齊醫生不算是外人,這件事的緣由,也沒有瞞着的必要,讓大家都知道,反而有益處。

於是秦叔簡略說了一番祁遙做了錯事,然後被沈軼施以小懲。

給人上過傷葯,齊醫生另將一顆安-眠葯給祁遙就水喝了,讓他暫時睡了過去。

秦叔將齊醫生送到門口,目送醫生開着原本停靠在門外的汽車遠去,回過身,上樓去了沈軼書房。

沈軼正坐在一張漆黑的楠木桌后,埋首於面前的一份文件,聽到隱隱靠近的腳步聲,沒有立馬就抬眸,而是繼續審閱着。

到秦叔走到面前,畢恭畢敬喚了一聲,方緩慢抬頭。

“五爺。”

“走了?”沈軼上下嘴皮輕輕一碰。

秦叔跟沈軼這麼多年,對於沈軼真實的秉性早一清二楚,男人看起來似乎面容沉默冷靜,心底其實和他一樣,都是關心着睡在某間卧室里的男孩的。

“是,齊醫生已經走了,給少爺擦過傷葯,為防他疼得厲害,給他吃了顆安眠藥。”秦叔說道。

沈軼指腹在文件上方的邊角上摩挲了一瞬,像是隨口:“有傷到筋骨沒?”

秦叔搖搖頭:“沒有,都是皮外傷,就看着猙獰。”

沈軼直起身,面上隱有一些變化,他身體往後,靠在木質椅背上,眉宇間若仔細看,可以看到一些疲態,這個男人幾乎是以一人之力在抗起這個巨大的沈家,那些兄弟姐妹們,看起來好像都已經臣服,不再有二心,然而他血管里流着和他們一樣的血液,他如何不知,那都是些表面現象,那些人就像一群兇悍貪婪的鬣狗,巴不得他這裏出點什麼狀況,這樣他們就有機可乘,雖然難以撼動他的位置,但總會找各種方法給他使絆子。

這次的事,不會這麼巧合,沈軼知道一直都有人在四周虎視眈眈,可對方竟然敢從祁遙這裏下手,看來是真嫌自己命太長。

“秦叔,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過於嚴苛了?”沈軼思緒轉回到祁遙這裏,他做事向來都不會過問他人的意見,他的世界,由他創建法則,不管是誰,只要跟着他一天,就得一天守他的法。

是黑是白,都是他個人說了算,這次,第一次直接對祁遙動用武力手段,沈軼忽然發現,他竟然是猶豫的,甚至於現在,他的右手,拿過皮鞭的手,指骨間隱隱有僵麻感。

他已有許久沒親自對誰動過手,要懲戒犯錯的人,都是交由他人處置。

祁遙是他最為親近的人之一,自然不可能交給其他人。

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到不是後悔打了祁遙,而是心中竟是微有擔憂,他了解祁遙的個性,男孩被他寵溺到現在,別說挨打,往常就是重話,他也沒同對方說過幾句。

經此一遭,男孩會不會離得他更遠,還有三個月,他做過的承諾,從來不會食言,三個月後就會讓男孩自行選擇去留。

沈軼右手指骨彎曲起來,他看向秦叔,其實更想問一句,那孩子恨我嗎?

秦叔再次搖頭,並說道:“寧少向我確認他父親的事,他已經相信此事,眼裏的那些仇恨也基本都消散了,五爺你這樣做是為寧少好,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相信很快就能理解到五爺你的良苦用心。”

“他碰過的那些東西,說起來不會使人上癮,但哪裏有這麼容易的事。這段時間,就讓鄒寧待在家,你幫我好好看着他,務必要讓他戒乾淨。”沈軼眉頭一鎖,語氣復又冷沉起來。

“是,五爺你儘管放心。”秦叔躬身。

沈家產業涉及多個領域,實業非實業,房地產,運輸,汽車,娛樂圈影視,互聯網,甚至於還和政府部門有合作,沈軼做為沈家家主,私人時間其實非常少,為了祁遙的事,他臨時改了行程,當天在家裏住了一晚,第二天早飯都沒吃,就早早離開了。

留下秦叔在家裏守着祁遙。

祁遙一覺睡到傍晚,動一下背部都傳來鑽心的疼,就那麼一直趴在床上,中途起來上過廁所,一點都沒胃口,吃了半碗飯,就又呑服了安眠藥睡過去,第二天十點過,若不是秦叔來喊他,他估計還得躺下去。

秦叔敲門進去,給祁遙送早飯。

在七點多的時候,秦叔到過屋裏一趟,見祁遙睡得沉,秦叔就沒叫醒他。

祁遙還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勢,兩手撐着床,緩慢爬起來,移動間拉扯到後背上的傷,又是一陣痛徹心扉,祁遙臉色煞白,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氣。

傷在背上,塗抹了膏藥,但傷口都還未完全結疤,所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衣,用被子輕輕蓋着,這麼一起來,被子自然掀一邊,上身於是暴露在空氣里,冷氣從窗口直灌進來,激得祁遙打了個寒顫。

秦叔忙放下飯菜,過去將被子往上攬,披到祁遙身上。

祁遙唇色發白,嘴唇更是因乾澀而脫着皮,他拿口水稍微潤澤,啞着音問秦叔:“五爺他還在家裏嗎?”

“七點那會就走了。”

“怎麼那麼早?”祁遙詫異。

“與蘭家的人約了見面,商討兩家合作的事。”秦叔解釋。

“那……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不太確定,五爺的行程,不是我在負責。”

祁遙像是瞬間泄了氣一般,渾身上下都透着股落寞和無助。

“寧少你是有什麼事要同五爺說嗎?可以給他打電話。”秦叔出着法子。

祁遙猛地一抬眸,眼睛也陡然一亮,但下一秒,眼神黯淡下去。

他搖着腦袋,咬了下嘴唇:“不,沒事。”他想向沈軼道歉,用手機的話,太過不正式,他得親口向沈軼道歉,然後求得他的原諒。

用的葯自然都是好葯,在第三天的時候,祁遙差不多就可以下床走動,速度比往日慢一些,但不至於過於影響。

期間祁遙接到過姜歡的電話,姜歡在電話里不迭聲地對祁遙說對不起,是他害了他,他家裏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知道他們那次聚在一起溜冰的事,目前禁了他的足,他暫時出不了家門,要過幾天才能出來,到時候再過去看祁遙。

姜歡話語中透露,他知道祁遙被沈軼抽打的事,祁遙在挨鞭子的第二天,就從劇本那裏詢問到了發視頻的是誰。

原本他以為是姜歡,事實卻並不是,反而是另一個,他根本沒聽過名字的人。

那人具體身份是什麼,他準備自己去查,那是非原劇情里的人物,劇本知曉的也不多。

這天吃過午飯後,祁遙套上外套,準備出門,走到門口,手握着門把一擰,意外的竟是擰不動。

祁遙心中頓覺驚愕,他盯着手裏的門把,又擰了一下,還是一樣的狀況,房門竟是紋絲不動。

廚房那裏有人走出來,腳步聲漸次靠近。

一轉頭,祁遙就看到已經站在他身後三四米開外的秦叔。

秦叔眼睛從祁遙面龐往下落,落他的右手上,看他一副詫異的表情,向祁遙說這是沈軼在離開時的吩咐。

“五爺離開前特意叮囑過,讓少爺你這段時間在家養傷。”順便把毒給戒了,這話秦叔就沒有提及了。

祁遙手臂緩慢從門把上垂落下去,他走回客廳,客廳空曠,涼風直從窗口往裏灌,祁遙將外套給穿上的,莫名里竟還覺得冷氣直往脖子裏灌,微微打了個寒蟬,露在外面的脖子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背上的傷口基本都已結疤,不應該是鞭傷的緣故,祁遙轉身,想往窗戶外望,忽的身體晃動,腦袋一陣輕微的眩暈,視線有一剎那的模糊。

他及時抓着身邊的牆壁,穩住搖晃的身軀。

祁遙猛地眨了下眼,他低目看向自己的手,連帶着手指,都毫無徵兆,有不受意志控制輕輕哆嗦的跡象。

這種情況,祁遙從來沒有遇見過,一瞬間茫然起來,不知道自己身體出了什麼事。

“少爺、少爺……”祁遙忽然間沒了動作,維持着一個半轉身的姿勢,眼裏光芒更是慢慢有散開失去焦距的跡象。

祁遙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秦叔卻是相當明白,他連叫了祁遙數聲,男孩才在眸光的一陣劇烈波動中,回過神來。

“秦叔你叫我?”祁遙抬眸盯着一邊的秦叔,秦叔神色古怪,關切之情相當明顯。

然後祁遙腦袋裏靈光一閃,立即明白自己身體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祁遙忽然里就覺得喉嚨乾澀起來,他微突的喉結上下滾動,咽了口口水。

“秦叔,屋裏有繩子吧,你幫我找一條來。”祁遙以一種輕鬆的語氣說道,不過本來攤開的手掌,這會已經緊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色的筋脈都明晰可辨。

秦叔眉頭頓時一擰,祁遙背後還有傷,在這個時候竟然毒.癮犯了,若真拿繩子捆住,掙扎里,肯定會再次迸裂背後的傷口,秦叔不忍心看到那幕情形出現。

“只是以防萬一,我癮不大,綁起來,反而更好一些。”祁遙做着解釋,讓秦叔不用擔心他。

“好,那你等會。”秦叔去離開去找繩子。

祁遙走到飲水機邊,拿杯子一連接了兩杯冷水,咕嚕嚕灌進肚裏,手指捏着杯子,某個瞬間,心中生出一種可怕的暴戾感,想直接將玻璃杯給摔碎。

他極力圧制那股翻湧而出的暴躁感,吸食的次數不多,前後就兩三次,說是新型的,不過該上癮還是會上癮,它作用在人體的神經細胞里,侵襲神經末梢,一旦中間停吸時間過長,人就會有百爪撓心的焦躁不安感,體內像是忽然間就躥進無數的螞蟻,在啃食和咀嚼他的脾臟肺腑。

程度不算重,但只是這麼點,已經讓祁遙有種想撞牆的沖動。

他從樓上回自己卧室,秦叔速度很快,找來了一條繩子。

祁遙抽了張椅子,然後坐在上面,他的打算是直接用繩子把他和椅子綁起來,秦叔的意思卻覺得床.上要好一些,這樣祁遙掙紮起來,在柔軟的被套上,就不會弄傷後背。

祁遙思索了一下,覺得秦叔的建議可以,於是就趴了上去。

屋裏有剪刀,秦叔拿了刀把繩子剪成兩節,然後將祁遙左右手分別綁在床兩頭的柱子上。

秦叔到是沒親手幫人戒過毒,不過這樣的事曾經見到過,約莫知道過程里需要注意哪些,他去浴室了拿了張乾淨的毛巾出來,裹成一團,到床鋪邊。

祁遙擰頭看到秦叔手裏拿的東西,不等對方說什麼,就主動張了口。

秦叔將自己能夠做的都全做了,至於接下來,就不是他能控制的,這東西只能靠祁遙的意志力。

快步走出房,秦叔反手將祁遙卧室的門給帶上,矗立在門口,默不作聲,似在想着什麼,跟着他一邊走一邊掏出兜里的手機,給沈軼打了過去。

那邊響了數聲才被接起,周圍微有吵鬧,似乎有別的什麼人,但忽然的,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什麼事?”對面男人聲音一如既往的金屬冷硬。

秦叔道:“五爺,少爺毒-癮犯了。”

那邊又是一瞬的沉默,跟着傳來冷厲的聲音:“綁了。”

“已經綁了,是少爺主動要求的。”

外面在打電話,屋裏的祁遙似乎感應到什麼,他抬起汗涔涔的臉,看向攤開的左手掌心,代表小黑屋的第一個進度條由99變為了95,他喘着粗氣,眼尾卻是彎了起來。

“嗯。”

雖只有一個字,但秦叔從裏面聽出了一點起伏的意味。

“寧少他……這次會戒成功的。”秦叔相信祁遙戒-毒的決心。

掛斷電話,秦叔又另外給兩天前來過屋的齊醫生撥過去,對方畢竟是專業醫生,詢問了他一些戒相關的事,還有祁遙的飲食方面,有沒有要做改變的地方。

隔一段時間,秦叔就會到門口站一會,側耳傾聽屋裏有什麼聲音,一開始有嗚咽的悶哼聲,中途甚至於劇烈的掙扎聲,床鋪晃動的聲音,都非常激烈,到後面慢慢平復下去,又等了約莫半個小時,秦叔方推開門,進去查看祁遙的情況。

看到趴着的人背上染出鮮紅的血跡,而整個人,也像是從水裏撈起來一樣,渾身都是汗水,額頭汗濕的頭髮黏着,秦叔過去,彎下腰,先是拿走了祁遙嘴裏的毛巾,在看到毛巾上一抹刺目的血色時,秦叔動作頓了一頓,隨後他想給祁遙把繩子解了。

耳邊一道虛弱無力、可也聽得出堅定的聲音。

“不、秦叔不要解開,就這樣……”祁遙偏過頭,半張臉被枕頭擠圧得變形,眼尾通紅,淚痕掛在臉上。

秦叔俯瞰着祁遙慘白無血色的臉,慢慢收回了手。

“少爺想吃什麼,我去廚房做。”屋裏空氣意外壓抑,秦叔音色也低沉了幾分。

祁遙扯動嘴角,給了個虛弱到極點的笑:“清淡的吧。”

這之後連着大概一周時間,祁遙都是在自己卧室度過的,除了洗澡和上廁所外,基本都趴在床-上。

背上的傷口還沒好完全,又再次裂開,齊醫生幾乎每天都來一回。

這天晚上祁遙傷口發炎,整個人渾身滾燙,輸了兩瓶液,體溫才慢慢回落。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人就瘦了一大圈,這是沈軼一天傍晚回來,到祁遙屋裏,看到他顴骨突起,臉頰凹陷時的第一觀感。

沈軼高大冷峻的身體立在床邊,祁遙吸食的次數和量都不多,所以這麼幾天時間,算是勉強初步戒成功,祁遙有這個意志力,沈軼自然是高興和欣慰的,然而另一個方面,看到本來好好的一個人,忽然之間就瘦得像是蛻了一層皮,就讓沈軼感覺到心有一絲隱痛,這個人,躺在床-上的這個人,似乎就是有這種奇怪的魔力,能輕而易舉就攪動他的情緒。

男孩這會安安靜靜地合眼躺着,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柔軟和溫順的氣息,沒有一絲一毫的攻擊力。

沈軼幾步上前,坐在了床沿上,不管什麼時候,男孩見到他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將厭惡表現得很淋漓盡致,好像他們之間,就沒有這樣平和的時光。

秦叔在一邊同樣默不作聲,甚至主動退後,走出了房間。

伸-出手,掌心間觸到溫暖的臉龐,在沈軼眼裏,其實已經將祁遙當他半個孩子,他沒有子嗣,也不可能有子嗣,幼年時出過一次意外,險些命喪黃泉,他所謂的那個血緣至親,沒有伸出任何援手,若不是他命大,現在已經是黃土裏的白骨一累了,他對姓沈的最後的那麼一點親情,已經在那個時候就徹底消失,他不會有姓沈的後代,對於子嗣他從來就沒有常人那樣的渴求。

何況他身邊本來就有祁遙,他從來沒想過有哪天會把對祁遙的愛分給別的什麼人。

這個孩子,是他唯一認可的一個。

沈軼拿開手,起身將被褥邊角捏嚴實,轉身準備離開,忽然他衣袖被人拽住。

沈軼慢慢轉過身,面目雖染着難以化開的冰霜,可手指卻是在剎那裏幾不可察地顫了一瞬。

原本睡着的人,此時睜開了眼,眸光清澈澄亮,沒有任何惺忪睡意,分明是醒了有一會。

“……五爺。”一開口,低啞難耐的聲音,令祁遙都覺得驚訝,他放開手,拳頭抵着嘴唇,低低咳嗽了兩聲,眼角末端,有淡淡的潮-紅暈開。

像盛放在寒冬臘月的梅花,病態嬌弱里又給人無與倫比的堅韌和孤傲感。

“您剛剛回來嗎?”祁遙咳嗽過後,抿了下唇,問道。

沈軼幽幽的冷目鎖着祁遙的臉,那裏面有着某種祁遙看不懂的深邃,祁遙身體微動,手肘撐着床,就要坐起來。

下一刻沈軼一步踏過去,摁住了祁遙的肩膀,將他抬起一點的上半身給按回了床-上。

身體驟然下墜,床鋪都跟着一陣猛烈晃動。

這個發展太過突兀,不在祁遙的設想里,所以他趴回去后,扭着脖子,眼睛睜得橢圓,表情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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