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五爺兇猛
“五、五爺……”祁遙嘴唇蠕動,然而渾身痛得厲害,發出的只是粗沉的喘息聲。
從祁遙口型,沈軼知道,他的男孩是在叫他,沈軼握着祁遙肩膀的手,竟是直接哆嗦了起來。
幸好,幸好祁遙還活着。
“沒事的,你不會有事,我馬上救你出來。”沈軼嗓音里,有着從未有過的一種澀感,他心口一陣鈍痛,碎裂的玻璃片濺了不少到祁遙臉上,將他下顎給划傷,因車輛翻倒的緣故,鮮血沿着祁遙下顎流淌到他的額頭。
沈軼兩膝都跪在地上,半個身體隨後探進到車裏,然後去解開綁在祁遙身上的安全帶。
藍色長裙上已經開始有猩紅的鮮血從裏面蔓延,當沈軼試着去抱祁遙出來時,祁遙痛吟了一聲。
祁遙一張臉緊擰在一起,沈軼聽到祁遙的聲音,身體都猛顫了一瞬。
圍在沈軼後面的人,有人上前也膝蓋跪地上,一短髮男子對沈軼道:“五爺,讓我來吧,這車油箱裂了,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您在這裏,非常……”
危險兩字直接梗在了男子喉嚨口,沈軼陡然間朝他投來的那個視線,冰冷蝕骨,一瞬間裏,男子都覺得,自己彷彿已經沒了生命,不再活着一般。
男子閉上了嘴,沒再隨便亂吭聲。
祁遙的左腿似乎卡在了控制台下面,沈軼快速觀察了一番,耳邊是祁遙圧制着的喘氣聲,沈軼額頭青筋都根根突起,他回身低頭,在祁遙唇上快速落了一個吻,安撫他。
“馬上就沒事,馬上。”
祁遙扯開唇角,想對沈軼笑一下,但臉一動,拉扯到下顎上的傷口,他隨即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駕駛位的那名青年,胸口插着一塊巨大的車窗玻璃,車禍發生后,直接當場死亡。
而此時車裏的兩個人,不論是祁遙,還是沈軼,都沒有誰去關心那具屍體,他們兩人的眼底,還有心底,這一刻,這一瞬,都只有彼此,且僅有彼此。
沈軼一條腿跪進了車裏,兩臂伸到控制台下,用力地往上搬,車裏空間狹窄,沈軼進去,已經處處受到限制,車外的人,雖然從碎裂的玻璃里,大概清楚裏面什麼狀況,但都只能看着,束手無策。
秦叔打了急救電話,也報了警,只是這地方離警局和醫院都遠,兩方還在趕來的路上。
車裏汽油流淌到地上,蜿蜒出一大片深色痕迹,空氣中濃烈的汽油味,還有不斷擴散開的鮮血味,逐漸有令人作嘔的衝動。
秦叔額頭有汗水滑落,他緊緊盯着車窗里,眼睛一眨也不眨。
在見到沈軼終於搬動控制台,把祁遙卡着的腿給拉扯出來,一口提在嗓子眼的氣,立馬就鬆了不少。
跪在沈軼旁邊的男子時刻注意着,沈軼拖着祁遙時,他亦上前幫一把手。
沈軼手臂上有不少划傷,玻璃片到處都是,他不可能將玻璃片撿開,再去救祁遙。
都盡量以最輕柔的動作,把祁遙給拖出車外,男子在目及到沈軼手上的傷時,險些沒忍住,前去說由他來抱祁遙,男子自發往旁邊退了兩步,看着沈軼彎腰,把處於半昏迷狀態,還穿着女生長裙的祁遙給打橫抱了起來。
人們跟隨着沈軼的步伐,往事故發生地背離而去。
只有腳步聲,沒有任何人說話。
剛走了五米距離都不到,後面忽然爆出一道劇烈響動,油箱爆炸,整輛汽車頃刻間燃起熊熊烈火,爆炸造成的衝擊波,直接往四周每個方向擴散。
擴散到正在遠離的人們,擴散到沈軼那裏。
千鈞一髮之際,沈軼摟着祁遙腰肢的手猛地往上一抬,把祁遙的頭給護在胸口前,衝擊波震得地面都跟着晃了一晃,在場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一些人更是被躥過來的火舌給舔上了衣服。
爆炸之後,現場一片哀嚎聲。
沈軼將祁遙護在身下,耳朵里一陣尖銳的鳴響,整個後背,被烈火燒灼着一樣,撕痛着,然而沈軼第一時間沒有檢查自己身體如何,而是去看祁遙。
祁遙躺在沈軼懷裏,他自然也受到了衝擊波的影響,不過由於沈軼用身體幫他擋着,影響就減了大半。
其他人紛紛從地上爬起來,秦叔爬了一半,支撐不住,倒了下去,有人上來攙扶起他。
救護車和警車還是沒有來,傷重者有大半,那些能走的,幫着把人帶上車,沈軼也坐上了車,緊摟着懷抱里的祁遙,引擎轟動,幾輛汽車飛速奔馳起來。
到醫院后,沈軼把祁遙送進了緊急手術室,背後的疼痛忽然間變得強烈起來,他站在手術室外,拒絕了醫生讓他也去檢查的提議,一直那麼站着,一站就站了數個小時。
手術燈熄滅,十幾秒鐘后,醫生護士走了出來。
“病人骨骼和內臟都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有些失血過多,已經給他送了血液……”醫生走到沈軼面前,男人同他之前進手術室那會,站着的姿勢幾乎沒有變過,堅毅的臉上,寒霜籠罩,本來醫生沒打算說這麼多,下意識就詳細敘述了一番。
聽到祁遙手術成功的消息,沈軼眸色間的冷意散了不少,但還是沒完全消失。
有包紮好傷口的部下過來,凝眸猶豫了片刻,還是勸了一勸:“五爺,這裏我來守着,您先去處理一下身上的傷,不然一會寧少醒來,看到你渾身都是血,想必會十分自責。”
直接將裏面還沉睡着的祁遙給搬了出來,果不其然,沈軼肅冷的面上,有了絲動容。
“看好。”沈軼道了這麼兩個字。
部下背脊猛地打直,頭重重往下一點:“是。”
沈軼轉身快走,走着走着,忽然身體一滯,跟着他高大強悍的身體,轟然倒下,背後的部下看到沈軼倒下,衝上去,晚了一步,沈軼倒在地上,發出一道悶響。
“五爺。”部下一聲大吼。
從手術室轉到高級病房,祁遙醒來是在約莫四個小時后,徐徐睜眼,明亮溫柔的陽光從窗戶外灑落進來,祁遙微微抿着嘴唇,轉過頭,看到坐在床邊凳子上,手腕處綁着有繃帶的秦叔,秦叔身體往床鋪邊靠,手伸出去,抓祁遙的手。
只是祁遙看了秦叔一會,立馬挪開視線,在屋裏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個把他從車裏救出來的人。
“五爺、五爺怎麼不在?”喉嚨彷彿被火給燒過一樣,祁遙出口的聲音異常嘶啞,他一把拽住秦叔的手,就要掙扎着坐起來。
秦叔忙摁住祁遙的肩膀。
“寧少,你覺得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秦叔像是沒聽到祁遙的問話似的。
祁遙表情愣了一愣,意識有些恍惚,被秦叔這麼一打岔,他順着秦叔的話回,“沒有,沒有哪裏特別不舒服。”
“那就好,渴了嗎?我給你倒水。”秦叔起身,步伐不快地走到飲水機旁,拿着水杯,水剛接到一半,背後一道焦急的聲音。
“秦叔,你有電話嗎?我給五爺打過去,我想見他。”
秦叔將杯子接滿,返身病床邊,他將杯子遞給祁遙,祁遙低目去看玻璃杯里的還在微微搖晃的水,表情瞬間平靜下來,然而這份平靜維持了不到十秒鐘,祁遙扒掉手背上的針頭,掀開被子,赤足下床,就往門口奔。
秦叔放下杯子,追過去,從後面將祁遙給攔腰抱住,祁遙的力氣也就這麼多,身體軟了下去,但他兩手緊緊摳抓着門框,任由秦叔怎麼拉都不放。
“少爺,放手,你會弄傷自己的。”秦叔勸道。
祁遙紅着眼眶:“那你告訴我五爺這會在哪裏,你說了,我就放手。”
秦叔眸光微有閃爍,祁遙扭頭盯着他不放。
“…五爺在加護病房。”
祁遙渾身猛地一僵,似有點沒聽清楚。
“在哪裏,加護病房?他出什麼事了。”
祁遙不相信,那個男人那麼強大,他怎麼會倒下,他絕對不可能倒下的,祁遙低頭往左手掌心看,上下兩個數值,都歸於零,中間那條,此時數值在八十,他的死亡禁.錮被解除,沈軼的,卻是由不久前的40,再次回升。
到最後,秦叔還是拗不過祁遙,叫了病房外一人,幫忙攙扶祁遙,轉去了沈軼所在的加護病房。
隔着一扇厚重的玻璃,祁遙掌心緊緊貼着透明的玻璃,他抿緊着唇角,依舊有點不肯相信,然而那張病床上此時躺着的,不是沈軼,又是誰。
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祁遙嘴角扯動,讓自己臉上掛出點笑,他半轉過頭,看向站在他身後半米左右距離遠的秦叔。
只是那麼笑,落在秦叔眼底,怎麼看,都像是哭一樣。
祁遙沒有說話,他知道秦叔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知道沈軼為什麼會忽然就躺在病床上,且看起來病情比他嚴重得多。
“五爺腦袋裏的那顆原本是良性的腫瘤,在檢查中發現,開始惡化……”
“之前就有?”祁遙聲音低啞。
秦叔點頭:“是,五爺提前就預約好了國外一個醫生,準備下個月抽空去做手術。”
“那怎麼會突然惡化……”在被沈軼從車裏拖出來那會,沈軼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後來,翻倒的車輛忽然爆炸,強烈的衝擊波,將他和沈軼都給震倒在地,祁遙心中倏地一顫,他僵着脖子,回頭往玻璃窗里看。
不僅是手,就是額頭,都貼到了冰冷的玻璃上。
“是因為,救我的緣故,對吧。”語氣是肯定,不是詢問,身後沒有聲音,祁遙頭往上方揚起,眼睛更是緊盯着蒼白的天花板,將眼底忽然湧出的熱意給逼退下去。
“有控制方法嗎?”一兩分鐘后,祁遙重新發聲,聲音明顯已冷沉了許多,一張俊臉,蕭瑟肅穆。
秦叔緩緩點了點頭,但他沒有說的是,控制也只能暫時控制住,如果不儘快做手術,將惡化的腫瘤給取出來,沈軼就算不死,也難以同從前一樣。
“聯繫國內外最好的腫瘤科醫生,五爺不能出事。”祁遙道。
“已經在聯繫了。”秦叔看着面前祁遙挺拔的脊背,隨後視線躍過祁遙,望向玻璃窗里的沈軼,沈軼這一出事,將會有一系列沉重的擔子圧到祁遙肩膀上。
加護病房不能進去,祁遙沒有強行闖入,他清楚這個時候自己必須冷靜沉着下來。
祁遙返身回自己病房,連銳給他體內注射了一些精神類的藥物,劑量雖然不是特別大,但對祁遙身體卻是有明顯的影響,那藥劑是最新型的,醫院裏也沒有針對性的藥物,祁遙讓醫生開了些緩解性的藥物,於當天夜裏就回了沈家。
他知道一旦停葯,可能會什麼結果,他不想在醫院被其他的人看到他狼狽不堪的一面。
至於沈軼那裏,祁遙特別安排人守在病房外,並將他們出事的消息給徹底封鎖下來,也是當天晚上回到沈家后,秦叔拿了一分厚厚的文件給祁遙,祁遙才知道,原來沈軼早就暗裏做了一些準備。
有一份股權讓渡書,上面明確表明,若是沈軼出了任何意外事故,不能處理公司事物,他手裏的股權交由祁遙全權打理,若哪一天他不幸亡故,股權則直接轉讓給祁遙。
祁遙坐在書房裏,沈軼曾經一度坐的椅子上,秦叔放了文件后,就走了出去,留祁遙一個人在房間裏,白底黑字,每個條項都相當清楚,不會有看不懂的地方。
祁遙緊緊抓着手裏沉重的文件,一直睜眼到天明。
集團那邊,祁遙讓秦叔過去一趟,以沈軼臨時有事外出為由,請副總代為管理幾天,他自己,因為精神方面有時候會恍惚的原因,將自己關在家裏,強行戒斷兩天。
之前戒.毒是三天,這次,應該說情況更為嚴重些,但彼時他的情感和現在完全不同,那時他孤獨,現在並不。
現在他知道,沈軼倒下去,他必須扛起屬於自己的責任,為了他日沈軼能夠痊癒,他必須咬牙儘快讓自己身體恢復過來。
本來好不容易養好一點的身體,通過這兩天的戒斷,再次以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祁遙臉上基本見不到紅色,臉色泛着青白,吃飯對於他而言,成了一項讓自己身體機能可以運轉的程序,他一分鐘,一秒鐘的時間都不肯浪費,集團有副總在代為處理,有些事情,卻還是必須沈軼親自處理。
手裏拿着有沈軼簽名過,具有法律效應的股權讓渡書,在家裏休養了一天,祁遙不顧秦叔的阻攔,乘車前去集團,只是幾天時間,需要處理的文件就堆積起來一大摞。
接手集團的事,祁遙沒有大張旗鼓,但以沈氏在鄴城的影響力,就是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有心人給散播出去。
沈軼是忽然就消失,幾天後,祁遙走馬上任,甚至沒有絲毫前兆。
沈家老宅那邊,接到消息時,祁遙已經坐在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