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相思毒(十二)

38.相思毒(十二)

“張吟湘。”圖柏瞬間想到她。

看出他的意思,解羽閑立刻反駁,“不是她,我昨日到達帝都時已經暗中看過了,體型和聲音都對不上。”

千梵道,“沒見過人嗎?”

解羽閑抱歉點頭,“銜羽閣隔幕遞書,只見其書不見人。”

每個暗殺組織都有自己的規矩,例如圖柏就從不見買主,只通過特定的對接人聯繫,而銜羽閣則是垂幕相見,買主與殺手隔着厚厚的簾幕以信紙交流。這一行當,從動了心思起就是犯法,無論是買主還是殺手,既然選擇在懸崖邊上行走,仍舊是要講些骯髒的信任。

如今解羽閑肯透漏出這些消息,已是不易,若傳出去,怕是沒有買主敢再光顧銜羽閣。

但此人若不是張吟湘,那又出現的女子是誰?

圖柏皺眉,握着手裏的茶盞晃了晃,茶香從水中氳出,微微發苦,他低頭抿了一口,立刻呸掉,若有所思道,“高宸楓是武大郎,張吟湘和張啟是姦夫淫|婦,奸|情暴露,所以謀殺親夫,用這個思路解釋的話完全沒有問題,但現在憑空出現的女子和張定城分別扮演了什麼角色?高宸楓死之前那張殘紙上到底寫了什麼?他身上七百多的傷痕和這些紅豆又代表了什麼意思?”

他們似乎摸到了什麼,但仔細一看,線索仍舊一團亂麻纏在一起,沒有一根肯嶄露頭角。

圖柏摸着下巴,“我總感覺高宸楓似乎得罪了不少人。”

他一口氣吐出一大段話,千梵怕他口渴,想給他倒上茶水,又想起圖柏剛剛怕苦的樣子,只好換下茶壺,去櫃枱尋掌柜要一壺清水。

他前腳剛出門,圖柏與解羽閑極有默契,門扉關上的剎那出招攻向對方,他二人死磕掐架是真槍實彈的來,沒一個手軟,待千梵再進來時,兩人已殺過百招。

圖柏眼角青了一塊,怕千梵看出來,取了一縷頭髮擋在眼前,對面的解羽閑也沒好到哪裏,搭在桌角的手青筋綳起,小腹被踹了一腳,此時正青腫發疼。

二人張牙舞爪,虎視眈眈,同行是冤家,誰看誰都不順眼。

千梵一開門,屋裏的兩個人有默契的紛紛扭頭沖他甜甜一笑。

“……”

解羽閑清了清嗓子,“既然現在討論不出結果,就天亮再說吧,我困了。”他扭頭看着千梵,眨了眨又長又翹的睫羽。

外面已是黎明,黯淡的天光投進屋子裏,給一切鋪上一層薄霧淡藍的光,清晨才有的涼爽清新從門窗縫隙爭先恐後湧進來,圖柏吸了一口,壓下眼角火辣辣的疼,攥住千梵的手腕,“好,外面還有很多房間,解公子找掌柜的要一間就成,我和千梵就先休息了。”

解羽閑震驚,“你要和他住在一起?”

不等千梵回答,圖柏搶先一步擋住他的視線,“勤儉節約是優良美德,我們一直都住同一個房間,解公子還有什麼指教?”

解羽閑咬牙,“山月,你我好久不見,你就不想和我促膝長談?”

被夾在裏面的千梵嘆了口氣,走出圖柏的身後,轉過頭,“圖施主——”他剛說了三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因為離的很近,他清楚看到圖柏漆黑的瞳仁輕輕一縮,接着氳出大片失落和苦澀,他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他,眸光讓千梵想起路旁被遺失丟棄的小動物,倔強而又害怕。

圖柏很快收起心裏的悶疼,毫不在意的坐到床上,冷淡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二位敘舊了。”

解羽閑立刻打開門,做出了請的姿態,千梵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袖中的手攥緊,走了出去。

屋門啪的一聲合上,圖柏向後一躺,栽倒在床上,一隻手遮住眼睛。

他生氣了,因為他那天衝動乾的那點齷齪事。圖柏心裏像針扎似的疼,他不喜歡他吧,否則他怎麼會不想碰他。

圖柏每回一見到他,心裏發癢,手賤的就想摸他一下,碰碰他,在他身上偷個香,會忍不住想抱他,親他,甚至將他壓在身下。

可為何千梵不會呢?他對他不會有衝動嗎,還是他一廂情願自作多情,誤以為他也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覺呢。

圖柏心亂如麻,稜角分明的唇向下撇着,委屈了,如果他不喜歡他,為何要對他這麼好呢?

就在圖柏打算化成兔子鑽被窩療傷時,屋門被敲響了。

“施主,你睡了嗎?”

圖柏起身大步走過去,猛地拉開了門。

千梵端着一盆熱水和祛瘀化青膏,抿了抿唇,“方便進來嗎?”

圖柏一言不發讓開路,在他進來后將門鎖好。

千梵把熱水放上衣架旁,修長的手腕探入水中,擰乾了帕子,垂眼道,“圖施主,我——”

腰間猛地一緊,圖柏從身後摟住他,接住他手裏的帕子扔進水中,手臂緊緊箍住他的腰,發力將他壓到了床上,隨即附身上去,惡狠狠碾住了他的唇。

黏膩的吮吸聲響了起來。

千梵睜着眼,清澈見底的眸子怔怔看着趴在他身上發瘋的青年,抬起一隻手搭在圖柏肩頭,似乎是要推開,卻不知為何,手腕一軟,手指攀上他的頭,和如瀑的墨發糾纏,百轉嘆息都化作溫柔,將人結結實實摟進了懷裏。

半晌,圖柏才抬起頭,注視着被自己蹂|躪的發紅的唇,嗓音低啞深沉,“你還進來做甚麼?”

千梵手指摸了摸他眼角的淤青,“疼嗎?”

“你走的時候特疼,你一來就不疼了。”

千梵笑笑,“貧僧哪有這種能力。”

圖柏抓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一下,“我說你有你就有。”說罷,低頭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千梵的頸旁。

長了毛的畜生大概都極其擅長撒嬌起膩,千梵被他蹭着,用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把圖大爺摸得舒服的眯起眼。

圖柏沉沉的在他耳旁呼吸,然後貼着他的鬢角柔柔親了一下,順着優美的頸項滑到鎖骨旁,再往下時,身下的人悶哼了一聲。

圖柏驚訝抬起一點頭,扯開他的領子,臉色一沉,“這是什麼?”

身下那具勁瘦結實的胸膛布着十幾道泛紅的鞭痕,瘀腫還未消下,就這麼猙獰爬滿了白皙的胸口。

千梵別開頭,將圖柏抱進懷裏,低聲說,“施主,貧僧破戒了。”

圖柏渾身一僵,“是因為我?”

千梵搖了下頭,“是貧僧自己心性不堅。”他貪婪着圖柏身上的溫暖,柔韌,美好,縱然一身傷痕,也選擇留下此刻他渴望的溫存。

聽他這麼說著,圖柏什麼都沒回答,輕手輕腳從他懷裏掙開,拿過他給自己的葯,坐在床邊,將人強行按下去,撩開他的領口,手指沾一點藥膏輕輕塗了上去。

他們離的這麼近,氣息交錯,眼中盛裝的都是對方,千梵躺在床上揚起手,沾了一點圖柏指尖的藥膏,溫柔撫上了他的臉頰。

屋子裏很安靜,甚至能聽到窗外飛鳥展翅的聲音,半晌后,圖柏忽然問,“你是什麼時候出家的?”

“七歲。”

圖柏輕喟,“為何?”

“寺中主持說我與佛有緣。”

圖柏握着他的手腕,低頭仔細看他腕上纏着的殷紅的佛珠,“有緣……”圖柏心想,“那現在這個‘緣’是他與佛,還是他與我呢?”

“千梵,佛修禪是為了什麼?”圖柏摩擦着佛珠上的經文,目光沉沉的。

千梵撐起身子,握住他的手指,引導他在鐫刻滿經文的佛珠上遊走,撫摸每一句禪心佛語,“勸人至善,見性成佛,一朝風月,萬古長空。”

圖柏佛根淺薄,聽不懂,但為了眼前的人,努力調動自己的兔頭,揣摩一番,似乎是吾出了一星半點,望着眼前的僧人,收起笑意,認真道,“那你呢,你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僧侶抬眼,他的眼皮很薄,瞳仁又淺,一點光落進他的眼裏,像是雪墜入天山湖泊,平靜深邃,清透如琥珀,他用這雙眼望着圖柏,靜謐的心湖忽然泛起一絲漣漪。

他垂下眼,竟有了遲疑,“從前,是。”

圖柏追問,“那現在呢?”他問完又後悔了,覺得自己好像在逼迫他,想知道這個答案,卻又不忍心讓他為難。

千梵怔怔看着圖柏,“我……不知。”

他不知自己可否還能清凈修禪不問善惡,不知自己還能將整顆心都端放在神佛之下,赤子不改。

因為他的心在顫抖,在撕裂,從中間、甚至更多的地方剜骨剖肉,分出一半交到這個人的手裏,對他知冷知熱,體貼周道,任由他胡鬧嬉笑,懶散自由。

他想寵着他,慣着他,無時無刻都望着他。

他想做的太多,以至於他不能在專心修禪,身心贈佛,他開始想自私的留一點,留更多給這個人了。

聽見他的回答,圖柏的眼裏如落了星子般璀璨,“能聽到你的答案,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轉身下床,蹲在地上,跟一隻毛茸茸的兔嘰一樣乖,仰起頭,“真的就夠了。我不逼你,你想做什麼我都陪着你,我都同意。你想修禪講經,傳播禪宗,我給你搭高台建佛剎,讓你流芳百世。”

圖柏停了下,唇角勾起溫柔的笑,“等你什麼時候想還俗入世,我帶你吃喝玩樂,縱橫江湖。”

他慢慢站起來,俯身將千梵按到床上,雙手撐在他兩側,垂下頭,墨發瀉了身下人一肩,“我給你時間去選擇,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我都等着。”

他聲音沙啞低沉,輕輕吐息,“好不好?”

千梵閉上眼,眼睫發顫,光潔的鬢角露出隱忍跳躍的蒼白青筋,他伸手摟住他的背,猛地翻身將圖柏壓到身下,將人緊緊抱在懷裏,恨不得將他揉進骨血般的用力。

想寵着,慣着的,不止有他。

“謝謝……”

此時,圖柏對他時常流露出來的強勢侵略還十分着迷入神,大咧咧拍拍他的肩頭,“起來吧,從現在開始,我會管好自己的爪…手腳,不會讓你再破戒的。”

千梵抱着他不肯動,聲音從他脖頸旁傳出來,“……最後一次。”

圖柏咧嘴無聲的笑了,手指摸到被子,伸手一扯,給二人蓋住,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一覺睡到下午,等醒來,圖大爺開始心無旁騖的蹬腿伸懶腰,一腳踹過去,有什麼東西悶悶摔到了床下。

圖柏揉着眼睛坐起來,看見山月禪師一臉尷尬的從地上站好。

二人無聲對視片刻,回想起夜裏拋心挖肺的一通告白,內心既感動又扭捏,圖柏清了清嗓子,頂着一頭亂髮,“嗯……那個啥,對不住了啊,我睡相不大好。”

千梵覺得自己的臀部隱隱作痛,雙手合十,念了句,“我佛慈悲。”然後,他這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陛下答應高大人的案件由杜大人主審了,要杜大人戴罪立功。”他道,“如果不出意外,今日大理寺便會將案件轉交給杜大人,按理來說……”

千梵扭頭看着緊閉的屋門,“杜大人若是知曉地址,現在也該回來了。”

他說完,客棧里同時爆發出一聲怒喝。

“掌柜的,這個死乞白賴混吃混喝的胖子究竟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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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就是這樣的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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