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皮山匪(三)

3.人皮山匪(三)

圖柏睡過中午,下午就又到了衙門。

他在門前望見幾輛官車載着好幾筐橘澄澄水靈靈胡蘿蔔和碧透漂亮的蔬果一路馬蹄狂奔,目光黏在絕塵而去的車上半天回不過神。

杜雲一出門,就嗅到空氣里一股清甜的胡蘿蔔味兒。

“別看了,進貢給朝廷的,再有十來天就進到宮裏貴人的肚子去了。”

圖柏撇唇角,收回了視線,被散入風中的蔬果香味饞的不行。

洛安城是蔬果進貢的大城,王城中一半的蔬果米糧都來自洛安城的五縣十鎮,這裏的雨水充沛,乾濕適宜,土壤肥沃,種出來的東西都長得健碩水靈甘甜。

圖柏在外面上天入地流浪了很久,直到來到洛安城,他才狠狠一搖圓尾,這裏才是他應該成精的地方。

放眼望去的胡蘿蔔和大綠葉子蔬菜讓圖柏過了好一陣子醉生夢死的日子。

他發現這裏的民生也好,家家戶戶圈養了不少的兔子和黃牛,他在農田裏蹦躂的時候,有人見着,總會丟給他一兩根拔|出來的胡蘿蔔,笑問其他人誰家的兔子走丟了。

圖柏不想再走了,就留下來,找了個差事做。

“皇帝吃的總是最好的。”杜雲說。

圖柏轉身進了衙門,在院裏的小路上摘了根甜草放在嘴裏嚼,“最好卻不是最新鮮。”

杜雲笑着點頭,隨後進了公堂。

公堂分內堂和外堂,外堂刑審案件、押解犯人、覲見原告和證人等等,而內堂則擺放了成百上千的卷宗和紙墨筆硯,供知府大人辦案時查用。

圖柏尋了個椅子,搬開上面堆落的書坐下來,向後一靠,修長的兩條腿交疊在一起,舒展眉宇,姿態慵懶,問,“那位小侯爺你打算怎麼辦?”

杜雲從亂七八糟的卷宗里摸出個小茶壺,給自己和圖柏倒了兩杯冷茶,“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喝了半杯涼茶,滅了半肚子的火,轉着白釉瓷茶盞冷冷道,“殺人償命,像這種狗東西,不弄死留着過年嗎。”

圖柏,“注意措詞,杜大人。”

杜雲挺直胸膛,端的一副皓月清風公正廉明的模樣,道,“像這種東西,不弄死留着給狗過年嗎。”

圖柏用手撐着下巴笑。

杜雲將手邊的卷宗撥到一旁,“你不用擔心這個,等本官將這群山匪以及小侯爺的罪名闡述清楚,明日我就上報給朝廷去,最好趁老侯爺沒反應過來,就先斬了此人。”

圖柏嗯了聲,見杜雲眉間溝壑依舊深沉,問,“大人還為何事憂愁?”

衙門外面傳來了幾聲叫喊聲,杜雲高聲答應,過了會兒,孫曉和師爺推門進了內堂。

杜雲道,“你們來的正好,我正有事要說。眼下這群匪徒是抓住了,他們這些年的罪證大人我也都記着,寫奏摺呈給皇上不難,難的是我怕那些山匪將殺人截貨的罪名全都攔在自己身上,將小侯爺給洗了個溜光白,不能將這個真正心狠手辣的人除掉,還會有更多無辜的人死在他手中。”

孫曉驚訝,“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嗎,那些山匪會這麼做?”

圖柏隨意翻着一本書,聞言,俊美的眉宇一挑,“怎不會,若我許諾,只要你們能讓我先安然無恙脫身,我後續自有辦法解救你們,你會答應替我擔罪嗎。”

孫曉猶豫,“這樣想的話…似乎也的確會,可你要如何救我?如果你有能力後續救了我,現在又怎麼會連自己都救不了,反而讓我替你承擔罪名?”

“呵。”,圖柏不等他說完就捲起書冊敲了兩下他的肩頭,“如果那群山匪有小孫一半聰明,你家大人現在就不會頭疼了。”

孫曉抓着頭髮,嘿嘿嘿笑起來。

想的頭疼,杜雲按了按眉心,“如果有原告出來指證小侯爺的話就太好了。”

“有。”

坐在角落裏的師爺頭也不抬,用腦袋頂着三人的目光,悠然翻過一頁書紙,“大人忘了芸娘嗎。”

不等杜雲回答,圖柏突然翻身站了起來,將手裏的卷宗丟到桌上,盯着杜雲,說,“她一個婦人,還能做些什麼,這種事再找其他人就好了,別折騰她一個女子。”

杜雲一臉為難,顯然也是早已經想到了這個方法,但礙於什麼一直沒說出來,“我知道,你先別急,辦法是有,但眼下這件事處理的愈快愈好,拖得時間長了,王城那頭得到消息,阻礙也就越大。”

圖柏擰着眉,墨黑的眼裏有幾分不耐。

杜雲接着道,“老圖,你護着芸娘我能理解,但王虎這群山匪殺人不眨眼,被抓入他們手裏的人除了芸娘,死的死殘的殘,這麼一比照,芸娘卻也是最好的證人。況且,你不是她,又怎麼知曉她不想親手血刃仇人呢。”

知道他說的是這個理,但圖柏就是覺得心煩,他們這群大老爺們擺着好像一點用處都沒,非要將一個女子牽扯進來,逼她說些痛苦不堪的事。

芸娘是他親手從山匪手中救出來的。當時她渾身赤|裸臟污坐在血泊中,身上帶着凌|辱的傷口,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圖柏一眼看去,頭皮都跟着發了麻。

身為男子都覺得難以忍受,他又怎麼能硬下心腸將芸娘帶上公堂,和這些折磨侮辱他的人對峙,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她所遭受的一切。

夜色來臨,屋裏黯了下來,師爺起身挑亮燭火,“我提議派人去問芸娘,讓她自己做決定是否出堂指證小侯爺和山匪。”

孫曉看了看圖柏的臉色,小聲說了句同意。

見他們已經做了決定,圖柏呼出胸口的悶氣,朝杜雲擺擺手,“既然如此,大人做決定吧。”

杜雲頷首,讓圖柏和孫曉明日去芸娘家中親自詢問她的意思。交代完正事,氣氛仍舊有些凝固,杜雲摸摸荷包,“走吧,過一陣子就要忙了,趁現在還有喘氣的時候,本大人請各位兄弟去吃頓好的,犒勞犒勞。”

孫曉歡喜拉住圖柏,將他拉出了衙門。

華燈初上,錦燈映紅了洛安城,遠處的護城河裏三三兩兩浮着五瓣蓮花盞,這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熱鬧適宜,景色宜人,比卻王城來說更讓人住的舒心。

四個人換了便服,坐在路邊的鋪子裏點了四碗牛肉泡饃湯,其中一碗牛肉湯不要牛肉的是圖柏的。

湯鋪旁樹着一盞搖搖晃晃的燭火,將幾人的身影映的影影綽綽。

“圖哥,你就吃點這可以嗎?”孫曉捧着湯碗瞄圖柏。

圖柏用大青葉子卷了些胡蘿蔔絲,吃的津津有味,看他一眼,叫了句老闆,將他剛剛不要的牛肉都給加到小孫的碗裏。

“我夠,你多吃點,能長高。”

杜雲吃相一點都不像個書生,大刀闊馬往那兒一坐,低頭呼嚕一口半碗湯就下肚了,“本大人也想吃,本大人也要長高。”

圖柏抬腳踹他椅子,踹歪了,杜雲就自己撅着屁股再挪回來,一邊往嘴裏扒拉饃饃,一邊笑的湯汁亂飛。

圖柏皺眉躲開,滿臉嫌棄,從懷裏取了帕子丟到他腦袋上。

夜裏天涼,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湯下肚,渾身都舒爽起來,他們吃飽了,就往回走。

四人負手闊步,閑閑散散,胡亂望着燈火交織的洛安城,

杜雲出聲嘆了口氣。

圖柏,“又怎麼了?原告不是已經找到了,你還愁什麼。”

杜雲看着眼前燭光樹色,“我是在嘆服洛安的美景,真真是人傑地靈,物華天寶,鍾靈毓秀…”

圖柏扭了下脖子,面無表情看着熱鬧的夜市,“欠揍嗎。”

杜雲聲音一頓,乾脆利落道,“皇上說洛安城風水好,要在錦明山上建一座佛剎。”

“什麼時候的事?”圖柏饒過一群在大街上滿地撒歡跑的野孩子,轉身驚訝道。

杜雲撇着唇,不情不願說,“就你請假那幾日下的聖旨。”

大荊國的皇帝信佛,王城多古剎寺院,頗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之景。

杜雲不喜僧人,總覺得和尚是弄虛作假蠱惑人心,過去王城與洛安有段距離,再怎麼的香爐煙火都傳不過來,他安心經年,沒想到有一日皇帝竟要在他的地盤建立佛剎。

四人走到師爺家門口,師爺買了夜宵去給娘子送飯,他們三人便站在門外等候,望着門口十人合抱的大槐樹。

圖柏對佛家沒甚麼了解,對他們的捉妖術是有所耳聞,凡間倒是還真有幾位得道高僧,雲遊三千凡塵,捉拿害人滋事的妖邪惡鬼,為民除害。

幸好圖柏是兔妖,自幼就吃素,可能是這一點跟和尚有點緣分,沒讓他遇上拿着缽盂捉妖的僧人。

他斜眼睨杜雲。

月色光華淡淡罩在杜大人的身上,將他一半側臉藏在黯淡的陰影,侃侃而談的人莫名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惆悵。

圖柏眼尖的看到杜雲眼中一閃而過的晦澀。

等師爺出來之後,圖柏拉着他故意放慢了腳步。

勾肩搭背,圖柏低聲問,“有什麼辦法能讓皇帝收回旨意嗎?”

師爺乾巴巴道,“沒。”

圖柏摸下巴,“皇帝是覺得洛安城風水好才想在此處建立佛剎的吧,如果本地又不好了,會不會就換地方了。”

師爺長得精瘦,眼窩凹陷,聽他這麼說,一雙眼窩子又深了一點,“不成,會影響洛安城的聲譽,違法亂紀的事不能幹。”

圖柏看他用眼窩瞅自己,陰沉沉的,看的他渾身起疙瘩,“行行行,不幹。”

他心想,“既然不能從皇帝旨意上下手,就等那和尚來了再說,總要有辦法讓他在洛安城裏待不下的,天大地大去哪建佛剎都成,沒必要非在這裏礙了老杜的眼。”

師爺懷疑的盯了圖柏片刻,“抱歉。”

圖柏,“嗯?”

“芸娘的事。”

圖柏愣了下,摟着師爺的肩膀的手拍了兩下,“沒必要。都是想讓這群狗東西伏法認罪,是我婆媽了,興許芸娘也想血刃仇人,你說的沒錯,我們應該問過她的意思,她的狀紙還壓在老杜案台下。”

牢裏關押着窮凶極惡的山匪,洛安城的衙門註定一夜燈火通明。杜雲和師爺翻找這些年關於王虎等人的罪狀,羅列證據,梳理卷宗。圖柏帶着孫曉和其他捕快趁夜開始審問山匪,先從小嘍啰開始,能得到什麼證據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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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就是這樣的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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