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鬼說(二)

12.鬼說(二)

第二天圖柏醒來時,身旁的人已經跌蓮而坐靜心修禪,開始做早課了。他悄悄翻個身,把腦袋壓在千梵青裟衣擺上,弔兒郎當胡亂躺着,仰面肆意打量靜坐的人。

“美人兒啊美人兒。”圖柏在心裏喊,“又溫柔又好看的美人兒。”

屋外的雨還淅淅瀝瀝,圖柏聽見杜雲在走廊里對孫曉說,莫要去打擾禪師修禪。

圖柏想,“不知道老杜知道我和千梵睡了一夜會是什麼反應,起碼嚇掉他二兩肉才行。”

圖柏一邊胡思亂想的壞笑,一邊迷迷糊糊,又一邊半睜不睜偷看千梵,不知不覺竟又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時,千梵晨課也結束有一段時間了。

他伸個懶腰,衣衫不整爬起來,“我去給你拿飯。”

一站起來,就見桌上放着兩碗清淡的菜粥,晶瑩剔透的米粥里不放鹽,切碎一把小野菜丟進去煮,一直煮到米黏菜爛,青菜的香味和米香混做一起,咽下去后,唇齒間儘是米的醇香和菜的清甜。

“好吃。”圖柏門都不用出,在屋裏洗漱過後,迫不及待嘗了一口菜粥,“太好吃了。”

千梵無奈搖搖頭,這東西不咸也不甜,味道其實很淡,並不是很多人都能習慣的。

圖柏道,“我就喜歡啊。”

一點都不勉強,兔子都吃素,這一點他和千梵完完全全能吃到一鍋里。

若是杜雲來吃,恐怕都要摔碗,道一句,嘴裏快淡出鳥了。

他吃到一半,有人來敲門了。

來人是一對中年夫妻,慈眉善目,“我夫妻二人路過洛安,聽聞禪師在此地,之前曾有幸聽禪師講過禪,受益匪淺,幾番打聽,想來再拜會禪師一面,可否叨擾?”

千梵將他們迎進房間,圖柏便乖乖端着自己的碗,隨便找了個角落安安靜靜的吃自己的粥,順帶豎起耳朵,聽那邊的人講禪解道。聽了片刻,圖柏發覺自己確實沒有佛法慧根,聽也聽不懂,只好悶頭把碗裏的的菜粥吃了乾乾淨淨。

在他無所事事把碗都舔了一遍時,那對夫妻起身告退,“禪師一心念道,六根清凈,願您福慧雙增,萬德圓滿。”

千梵道謝將人送出了客棧。

圖柏趴在窗口往下看。

細雨朦朧,千梵低眉斂目,長身玉立,裟衣翻飛,紅檀木佛珠纏在那雙修長白皙的手腕上,寒煙薄霧中,宛如入世清凈的神佛,平靜慈悲。

有的人生來便該入此佛道,宣揚佛法,造化凡塵。

圖柏撐着臉頰,一眨不眨。

千梵回來后,青裟袍角隱隱濕了一小片,這場雨看樣子是要下個兩三日才肯罷休。

下了雨,修建衙門的匠師便也停工了,幸好最近出了祝鴻一案便無大事,杜雲得了閑空,就和其他捕快窩在客棧玩骰子格,猜大小。

圖柏坐在千梵房中,聽隔了兩個房間的那邊傳來咋咋呼呼的聲音,其中夾雜着杜雲死皮賴臉耍賴的叫喊,他一耍賴,周圍就傳來一陣‘吁吁’聲。

圖柏笑的前仰後合,指着門的方向,無聲對千梵道,“瞧他不要臉的。”

千梵無奈搖搖頭。

杜雲叉腰站在椅子上,怒道,“憑什麼本大人不能反悔,你們跟老圖玩的時候,他反悔過多少次。”

一人道,“您和圖哥不一樣。”

杜雲摔骰子,“哪裏不一樣?”

那人道,“不讓他耍賴他就揍我們,哥幾個加一起也打不過他啊。”

屋裏

圖柏,“……”

圖柏拍桌子站起來,“我哪有這樣啊,很講道理的,竟然誣陷我,圖爺爺這就去揍死他們。”

他忿忿擼起袖子,回頭一看,千梵正似笑非笑瞧着他。

圖柏被他笑的沒了氣焰,把袖子放下來,哼哼唧唧說,“我就嚇唬嚇唬他們。”

千梵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語,柔聲,“嗯。”

這種好日子沒過兩天,一日的傍晚,一封加急信從洛安城五縣之一的臨封縣冒雨送到了洛安知府杜雲的手中。

加急信用油皮紙包着,外面濺了不少泥點,杜雲取信看完,勃然大怒。

“雨下了五天,直到今天他李年才來說發生山洪!楊家坡半個村子都給封在山裏了三天!吃什麼,喝什麼,傷亡如何一概不知!李年是不是不想幹了?!不想干,老子這就扒了他的官帽,哪涼快哪待着去!”

洛安城裏連着下了幾天的雨,五縣十鎮跟着濕了好幾日,依山而生的臨封縣前些年也發生過山洪,山腰上土質鬆散,黃沙砂礫一淋雨就扛不住,泥土攪着雨水轟隆隆從山腰脫韁般滾下來,能輕易覆滅一座村莊。

杜雲上任后,沒隔半年,就讓當地知縣號召老百姓在山中植樹造林,樹根抓牢沙土,讓山洪不容易爆發,自他批下此事直到如今,還是第一次又出現了如此嚴重的山洪。

圖柏撿起信看了兩眼,“估計是扛不住了才不得不說,老杜,我立刻啟程去楊家坡看看。”

杜雲捂住心口,娘的,氣的心肝疼,對圖柏道,“你帶上孫曉師爺,再叫幾個弟兄跟你一起去,楊家坡在深山裏,村口前的路都封了,不費力氣怕是進不去。”

圖柏頷首,杜雲又道,“讓人去買些吃的用的帶去,楊家坡斷米糧有三天了。”

“好。”圖柏應下,招來捕快,指揮他們分頭行動,去集市購買吃食,其餘人各自回家收拾東西,該給家裏人交代的都交代一句,別讓人擔心,一炷香后客棧門口相見。

說罷,客棧里原本玩骰子的人立刻散去,分頭行動,行動敏捷,絲毫沒有民間流言的膿包走狗的樣子。

圖柏家徒四壁,沒什麼好收拾的,他又是自己吃飽全家不餓,沒有牽挂,說走都能走,待人都散去后,圖柏拍拍生氣的杜雲,“我先行一步,師爺會帶着他們追上我。”

杜雲擔心楊家坡的情況,這種情況一分一毫都耽誤不得,“行,你小心點。”

圖柏擺擺手,從客棧的櫃枱后取了蓑衣就打算走,他前腳摘下一套斗笠,餘下的另一套也被取走了。

“同去。”千梵二話不說將蓑衣披上了肩。

圖柏猶豫的看着他,“外面還下着雨,我們可能要連夜趕路,等到了之後那裏又到處都是泥漿,你——”

千梵微微皺起眉,“施主覺得貧僧是怕苦怕累怕臟之人?”

圖柏忙搖頭,“怎麼會。”

千梵眉宇緩開,走上前,低頭給圖柏系好了蓑衣的帶子,“那便多說無益,不如即刻啟程。”

說罷,推開門客棧的屋門。

圖柏抬眼望着風雨瀟瀟中身量頎長筆挺清俊的背影,微不可見嘆了口氣,在心中道,“是我怕你吃苦受累弄髒啊。”

此時正是傍晚,天灰濛濛的,來迴路上少見人煙,風裏雨水卷着寒氣襲上身子,圖柏突然扭頭大步跑向客棧,須臾后,他抱着杜雲一直捨不得穿的大氅跑了出來,塞到包袱里,“哎,借我蓋蓋。”

他要去的地方洪水泥漿到處都是,恐怕這大氅去過一趟,回來就成了泥窩窩用不成了,杜雲現在是真的心疼,一臉扭曲的使勁掐圖柏,“好好蓋,一定要讓它發揮自己的光和熱,不要枉費本大人這麼多年壓箱底的疼惜之情。”

圖柏嫌棄的拍他腦袋,將他推到客棧裏頭,避免被雨淋濕,“知道了,等以後哥哥給你買更好的。”

“你說話算話!”杜雲立刻眉開眼笑,揮舞手臂給道了別。

圖柏看了千梵一眼,翻身上馬。

馬蹄踏碎雨水,圖柏一揚馬鞭,與千梵並肩衝進了晦暗淋漓的夜色中,攜風挾雨往臨封縣趕去。

馬兒正飛奔着,突然,圖柏勒住了韁繩,調轉馬頭退回去了些。

路旁緊閉的鋪子裏露出兩個小腦袋,其中一個頭上梳了可愛的小辮。

“你看,我就說圖哥哥能聽到我叫他。”

圖柏抖落斗笠上的雨水,雙腿加緊馬肚,上身傾了下去,笑着道,“香香叫哥哥,哥哥自然要能聽得到。”

“嘻嘻。”小丫頭看見他身後的千梵,呀了一聲,合起來白白嫩嫩的小手,有模有樣彎腰,“大師好。”

千梵向她回禮,眉眼在疾風冷雨中也無比溫柔。

香香身旁的小石頭瞅瞅圖柏,瞅瞅千梵,說,“圖哥哥和大師要去哪裏?”

圖柏,“救人,去很遠的地方,你們自己要乖,不要去太遠的地方玩。”

小石頭挺起胸膛點點頭,“我會保護香香的。”

圖柏嗯了聲,這便要走,香香不知想起來什麼,拉着小石頭,說,“哥哥等我一下。”然後飛快跑進了鋪子裏。

過了會再出現時,兩個小孩四隻小手抱着對他倆而言頗沉的東西跑了出來,香香將油紙包遞給圖柏,“去很遠的地方的話,肚子會餓。這是娘親做的栗子糕,沒賣完,給哥哥和大師路上吃。”

圖柏心裏一暖,伸手接住,揉了下香香和小石頭的腦袋,“等哥哥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兩個小孩相識一笑,揮手跑進了鋪子裏。

圖柏小心翼翼將油紙包裝進包袱藏在蓑衣下,抹掉臉上順着流的雨水,“走吧,中間不會再停了。”

“好。”千梵揚鞭,眸光穿過絲絲雨幕,深深凝望着那人清瘦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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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就是這樣的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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