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皮山匪(一)

1.人皮山匪(一)

這是極好的一夜,天空烏雲密佈,大雨要下不下的樣子。

星月藏在雲團之後,人間暗的伸手看不見五指。

這不是個走夜路的好日子,卻是個殺人和睡覺都很舒坦的時辰。

一間瓦磚房子裏坑坑窪窪,地上、牆角根都是土疙瘩小洞,屋裏又空蕩蕩的,就擺了個床和桌子,來過這裏的人都覺得又冷又硬,沒地下腳。

若是非要坐下來喝上一壺,能當椅子的就那兩樣傢具——桌上極為乾淨,除了鋪着一層探手可摸的塵埃外別無他物,顯然一屁股坐下就是飛灰嗆面的結局。

而另一個看上去能落臀的地方被主人隨意丟了一床亂糟糟的被子,如果不瞎,還能看見棉被裏一團一團的稻草桿兒。

每一個進來的人都要問上一句,“你就真不覺得扎嗎。”

被問得煩了,屋主人就朝外攆人,“不扎,不知道你圖爺臉皮厚。”

來人又說,“你娶個媳婦唄,整個洛安城就你最缺媳婦了,你娶了人家姑娘,可不就要把你這屋裏的耗子洞都補補……欸欸欸,還沒說完怎麼就關門了。”

“去去去,去一邊玩去。”屋主人把人攆走,懶散靠到床上,隨手將一根稻草桿兒銜進嘴裏,眼風掃到牆角灰突突的土疙瘩洞,心想,他打個洞怎麼了,打洞就耗子會嗎。

“圖哥!出事了,圖哥!”

屋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屋裏黑漆漆的,棉被和稻草團中忽然伸出一隻又圓又白的茸毛小爪,爪子抓過露在外面的兩隻細細長長的窄蒲扇似的耳朵,將其折下來堵住自己的耳朵眼,顯然有繼續睡下去的意思。

“圖哥,真出事了,豐陽山上的土匪窩教人給端了!”

稻草糰子安靜了會兒,片刻后,裏頭的東西不情不願蹬腿將草桿兒踢到了一邊,一團看上去軟綿綿的東西露了出來,胖乎乎的身子後跟了個短圓的尾巴。

這是一隻兔子,略胖,略軟,略白。

兔子翻身坐了起來,把長耳朵鬆開。

一隻耳朵‘噗’的一聲立了起來,露出粉白的耳蝸,而另一隻卻蔫蔫搭在這隻兔子的右眼上。

它隨手把這隻不聽話的長耳掃到腦後垂着,伸爪拎過一旁深藍色的官服。

官服的布料不怎麼樣,樣式也落後,背後還用粗線綉着一個豎跨肩背的字——捕,但偏偏這身衣服穿到這隻兔身上極是好看。

官服下的毛茸茸沒了,化成了一片勁瘦堅韌的胸膛,胸膛上面頂着張刀削斧可的臉。

這屋的主人是個兔子成精,名叫圖柏,年歲已不可追量,據當事兔說,他才十八。

誰信。

圖柏踢着靴子,晃晃悠悠走到門口,將屋門猛地拽開了。

“敲什麼敲,討命啊。”他懶洋洋呵了一口氣,聲音沉沉的,有些沙啞,但很好聽。

外面的人是孫曉,和圖柏一樣,是個捕快,他正砰砰砰敲的使勁,門突然被打開,他一時不料,手還沒縮回去,險些一拳頭捶到圖柏自以為傲的鼻樑上去。

圖柏眯了下眼,偏頭躲過,“豐陽山上的土匪?杜大人圍剿了三次都沒成功不是,教誰給端了?”

孫曉叫的嗓子干,看見圖柏隨意裹在身上的袍子,伸手給他繫上扣子,一邊系一邊拉着圖柏往外頭走,“不知道,就知道土匪頭子王虎連帶七十三個手下都教人綁了扔在衙門門口。”

圖柏被他拽着走,胡亂揉了一把睡眼,“屋門還沒關呢。”

孫曉把他衣裳扣好,還順手給圖柏抓了兩下頭髮,“圖哥快點吧,就您那屋,狗嫌貓不待見的。我打包票,賊進去,能給賊餓死,根本不用關門。”

圖柏卷着唇角笑了笑,踩着四下寂靜的夜色,到了洛安城的官府門口。

離的老遠就見官府前被竄動的火把照亮了半扇天,橘色火焰下人頭擁擠,都是半夜被吵醒出來看熱鬧的老百姓。

“都回去吧,有什麼好看的。”圖柏懶洋洋穿過人群,往裏頭看了一眼,喲了聲,摸摸下巴,“還真挺好看的。”

被五花大綁着的漢子歪歪扭扭躺了一地,每個人手腳相連,肩背挨地,像倒翻了殼似的王八,爬不起來。

土匪個個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被這樣綁着,徒增來了幾番笑料。一婦人懷裏的小女孩睡眼惺忪的睜開眼,咯咯咯笑了起來。

頭上有道刀疤的土匪頭子粗聲嘶吼了一聲,嚇的小女孩頓時收住了笑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小乖乖,這你都怕。”圖柏接過小孩抱到懷裏,走到一堆翻王八里,沖裏面正彎腰挨個核對名單的書生點了點頭,一腳踩上土匪頭子的腦袋,將他硬生生踩趴到地上。

土匪頭子手腳綁在一起,不能全趴下去,撅着高高的屁股,腦袋着地,像待宰的豬,嗚嗚大吼起來。

圖柏踩着他的腦袋巍然不動,點點小姑娘的鼻尖,“想騎大馬嗎。”

原本伏在地上的土匪勃然大怒,瞪着牛眼怒罵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們這群為官不仁的東西,老子弄死你們!”

他剛說完,原本正彎腰核對名單的書生眉尖一挑,捲起手裏的書冊狠抽了下土匪頭子的臉,直起腰環顧一周看熱鬧的老百姓,撫平官袍上的褶皺,冷冷道,“爾等算什麼士?殺人子,淫人|妻,奪人錢財的士?”

這書生名喚杜雲,是洛安城的知府。

他一身墨藍色的官袍,生的肩寬腰窄,看體態倒不像是個書生,眉眼之間含着朗朗正氣,一雙眼睛洞察分明,盯着腳底下的土匪,看不順眼,也伸腳踹了過去,“本官為官不仁?本官對你們這種東西就仁不起來。”

一踹上去就停不住腳了,直將土匪那張碩大的臉踩的滿是腳印子。

孫曉叫住一旁的師爺,一同撲過去抱住杜雲,“大人息怒,息怒。”

杜雲滿肚子的氣。這群土匪打家劫舍,手段殘忍,死傷在他們手下的人歷年來多達二三十人,他繼任以來組織官府圍剿了三次,竟生生打不下來。

師爺是個四十多歲清雋的中年男人,拽着杜雲的袖子低聲道了句,“大人再踩鞋就壞了,今年朝廷給的補貼用完了。”

杜雲一腳都踹到了土匪的鼻子上,又生生收回了腳,左右轉了轉自己的靴子,見沒啥問題,才呼出兩口惡氣,理了理衣裳,哼道,“本官就不屑和你們這種人計較。”

他說罷,被他當豬頭踩的土匪里忽然有人大喝一聲,兩根手掌長的銀刀從破爛的衣裳里飛了出來,穿透晚風直逼杜雲的后心。

周圍的百姓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銀刀在月光下泛過一道冷冽的光澤,隨即扎到了一團黑影的身上。

黑影慘叫起來,在杜雲身後咕咕咚咚滾到地上——正是剛剛躺在圖柏腳下的土匪頭子,土匪頭子被他當成了球,踢過去擋住了那無端飛出來的暗器。

圖柏活動了下腳踝,罵了句,“奶奶個腿,人還挺重。”抱着懷裏的小女孩,騷包的問,“哥哥厲害不厲害?”

小女孩才兩歲,咯咯咯又笑起來。

圖柏一手抱着小女孩走到土匪群中,眼睛一瞥,另一隻手腕一翻將一個土匪掐着喉嚨帶了出來丟到地上,隨即踩在他胸口,“暗器?我倒是小看你了。”

土匪群里有人緊張的喚道,“三當家的!”

圖柏眯眼笑,“三當家?還是個頭頭。”

他蹲下來仔細打量了下。

這個三當家緊咬着牙關,用細長狠毒的眼睛盯着圖柏。這人打眼一看生的還挺周正,往細了品,就能感覺到一股尖刻狠厲的味道。圖片抬手掐了下,摸到一手細滑的肌膚,又強行掰開三當家的手看了看。

杜雲見他擺弄的津津有味,上去把小女孩接下來送回了她娘親手裏,拍拍圖柏的肩膀,“挑豬肉呢你,注意點,這麼多人看着呢。”

圖柏毫不在意聳下肩膀,“大人,你還記得一年前王祥那件案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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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就是這樣的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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