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異地
一周后,裴以堯就坐上了飛往國外的航班,隻身開啟求學之旅。
陳聽沒有去機場送行,因為他還有最後一門課要考,只在進入考場時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有一道飛機劃過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最後一門考試是綜合英語,考完下午四點半,大家從考場出來,就互相道別準備回家了。
吳應文還興緻勃勃地拉着林綣對答案,楊樹林湊上去聽了一耳朵,沒成想就聽出問題來了:“你、你們說什麼?微觀經濟政策?什麼微觀經濟政策?哪兒來的微觀?”
吳應文眨眨眼:“嗯?不是最後一篇作文題嗎?”
楊樹林:“作文不是講澳門嗎!”
這一下,大家都懵了。
陳聽最快反應過來,沉吟片刻,說:“是micro不是Macau。”
吳應文:“……”
卷哥卷妹:“……”
楊樹林:“蒼了個天。”
就這樣,大二上學期的課程,以楊樹林的一個史詩級失誤畫上了終點。陳聽把他送到開往火車站的出租車上時,他還一臉恍惚,不敢置信。
畢竟這麼一失誤,他可能會掛掉本系最重要的一門課,因為今年的考卷特別難。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老師手下留情了,希望老師不會笑死在辦公室里。
送走了楊樹林,陳聽迎來了阮心。他提上早就打包好的行李跟阮心回去住了兩天,就隨他們一起回到了老家。
老家還是那個樣,水網交錯,使得冬天更加濕冷。陳聽把行李都放在岸上的房子裏,推開門,家中冷冷清清,毫無人氣。
這房子是老家拆遷得來的,一共兩套,屬於陳聽他媽媽名下的房子。但他媽並不願意住在岸上,因為那條船才是她跟陳聽的爸爸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所以這麼多年也只有陳聽會偶爾上岸住。
把大件的行李搬進屋,陳聽又從中拿了兩套家常服,這才往船上趕。他們家的船停在河岸邊,與鎮上其他的民宅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而這河,連通的自然是大湖。
船屋是靠在岸邊不動的,因為要拉電線,輕易動不得。但從這裏划條小船出去收漁網就很方便了,比住岸上便利得多。
“媽,我回來了!”
走過窄窄的木板,陳聽跑上甲板掀開門帘走進去,還沒見着人呢就開始喊。
最先回答他的是熟悉的菜香,陳素從小廚房探出頭來:“噯,我們聽聽回來了,快過來給媽媽看看。”
陳聽小跑着過去,“咚咚咚”腳步敲響木地板,“媽你做什麼呢這麼香?”
廚房很小,一個水池一個大理石台一個吊櫃就是全部。陳素笑眯眯地給他看碗裏剛盛起來的東西,說話聲也輕柔溫婉:“是你最愛吃的草頭呀,這兩天的草頭最嫩了。”
說話間,陳素鍋里的油也熱好了。她熟練地在菜上灑些許蔥花、淋一點醬油,再用熱油一澆,攪拌開來,那香味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陳聽深吸一口氣,嘴裏已是饞得很,餘光卻瞟見客廳的桌上還煮着暖鍋,不禁問:“媽,你不是煮暖鍋了嗎?還做菜乾什麼?”
“你不是愛吃嗎,暖鍋里的草頭又跟這個不一樣的咯。”陳素把菜碗往他手裏一放:“快端出去,你阮姨他們也快到了。”
客廳里開着空調,兩側用透明的門帘一擋,還算暖和。
陳聽布好了碗筷,便聽見外頭有人喊他,循着聲音往窗外一看,就見家住附近的陳阿公開着小船從旁經過。
“還真是聽聽啊,今年回來得可有點晚啊!”
“陳阿公。”陳聽探出頭去:“您慢點開,水波太大了,別把我家暖鍋給晃翻了。”
陳阿公笑着擺擺手,速度反而越來越快,人家飆車他飆船,像個老頑童。當然,再快的小船也是晃不翻暖鍋的,輕微的搖動反而使陳聽會心一笑,有種親切感。
回身掀開暖鍋看了看,還是熟悉的食材熟悉的香味。陳聽還記得奶奶還在的時候,管這叫“一窩熟熟”,冬天懶得燒菜,就吃這個,還能少洗幾個碗。
沒過一會兒,阮心和裴安青也到了,兩家人坐在一塊和樂融融的吃了頓晚飯,把遠在國外的裴以堯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吃完飯,陳聽才看到裴以堯發來的信息。
裴以堯:到家了嗎?
東湖蟹王:已經到了,剛剛跟叔叔阿姨一塊兒吃飯呢。
東湖蟹王:你吃了沒?
裴以堯:正要去吃。
東湖蟹王:漢堡?
裴以堯:……對。
可憐的裴以堯,在這麼冷的天氣里,竟然還只能啃漢堡。但陳聽知道他選擇漢堡的原因大約只是方便快捷,如無意外,他能啃一個月的漢堡。
東湖蟹王:你也吃點別的啊,那裏的中餐館應該也有外賣?
裴以堯:有。
裴以堯:別擔心,我能照顧自己。
能照顧自己的裴以堯,還是接連吃了一個禮拜的漢堡和三明治,吃得最好的一頓還是他老師請他到家裏吃的牛排大餐。
但他雖然沒有聽陳聽的好好吃飯,卻記得每天跟陳聽視頻。比起這樣通過文字交流,他更願意開視頻直接看到陳聽的臉。
於是每天早上,叫醒陳聽的不是打鳴的公雞也不是夢鄉,是來自大洋彼岸的視訊邀請。
冬天天冷,家裏也沒什麼活需要幹了,陳聽便開始每天賴床,一直要到十點多才肯從被子裏鑽出來。
裴以堯便掐着時間打來,兩人聊上半個小時,裴以堯繼續忙,陳聽則起床做午飯。
起初陳聽還顧着自己的形象,每次裴以堯打來的時候,他都要先刷牙洗臉,再鑽回被子裏跟他說話。
可沒過幾天,他的形象管理就宣告終止,愛咋咋地了。
“嗯……我還困着呢……”這一天,陳聽也照舊縮在被子裏,手機則用網上買的支架固定在床頭,方便得很。
裴以堯在外頭,深灰色毛衣打底,外頭罩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手裏拿着星爸爸咖啡,走在冬日落了葉的寬闊大道上,兩側是一派歐式建築,看着就很有格調也很帥。
陳聽卻蹙了眉:“你冷不?”
裴以堯:“不冷。”
“那也要圍圍巾,純色的圍巾就好了,純羊毛的不會很臃腫的……”陳聽捋了把自己的亂毛,繼續小聲的碎碎念。
裴以堯點頭應下,看他小貓洗臉似的揉着自己的臉,可眼睛卻還是睜不開的樣子,道:“很困么?不如你再睡會兒。”
陳聽哼哼唧唧,過了好幾秒才回:“昨天晚上跟朋友打遊戲了……”
“朋友?”
“我以前的同學啊,大家好久沒見了,所以打遊戲打得有點晚。”
這麼冷的天,大家都不愛往外跑,於是宅在家或者網咖打遊戲就成了首選。陳聽雖然是個單機愛好者,可這種情況下還是會隨大流組個隊玩幾把,只是水平比較菜罷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跟裴以堯說起昨晚打遊戲的事情來。他說隊友嫌他菜,可大家其實都很菜,他們老是玩還這麼菜,根本沒理由嫌棄陳聽菜。
能咋地啊?不就是菜雞互啄么。
“敵方隊伍有個人拚命追我,裝備也不去撿,拿着個平底鍋就追我,好像跟我有仇似的……”陳聽吐着槽,想起來還有點氣。
他可是很記仇的,但他的遊戲水平並不足以支撐他去報仇,遺憾。
“下次我幫你打。”裴以堯說。
陳聽癟癟嘴,這下次還不知道多久以後呢。
分別已半月,陳聽嘴上不說,但其實心裏還是很想念裴以堯的。
他現在大多時候都陪媽媽住在船上,叫外賣都不好叫,又不願意跑出去買,於是什麼奶茶、咖啡都斷了。哪像在學校的時候,裴以堯每天都會給他帶,根本不需要自己動一根手指頭。
終於,裴以堯說了個好消息:“我會在開學前三天回來。”
陳聽點點頭:“那挺好的。”
“我去接你。”
“接我?你要來我家?”
恰好路過一個公園,裴以堯在路邊長椅上坐下,把咖啡放在一旁,道:“不遠。”
此時國外正是傍晚,霞光灑在他的周身,把他的鼻樑襯得愈發英挺。幾隻白鴿試探着靠近,歪着腦袋傻乎乎地看着他,發出“咕咕”的聲音。
陳聽為男色所惑,可到底還記得正事:“不遠也得幾個小時,你來接了我,一來一回多麻煩?我自己就能走,現在高鐵那麼快,一會兒就到了,我家這邊其實離高鐵站挺近的。”
可裴以堯只是想早一點見到陳聽,聞言並不答話。
陳聽領悟到他的意思,心裏也想早點見到他,靈機一動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那……那我也提前三天回去好不好?”
“好。”裴以堯答應地飛快。
陳聽忍不住笑了,這時,外頭傳來了陳素喊他起床的聲音,他便做賊似地支起身往屋外看了一眼。確定他媽馬上要過來了,他趕緊多看了幾眼異國他鄉的帥哥男朋友,小聲道:“我媽來了,我掛啦!”
裴以堯看着陳聽的臉消失在屏幕上,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一隻鴿子不怕他滿身的寒氣,張開翅膀撲棱着跳上他的肩膀,繼續觀察。裴以堯也沒趕它走,只是看着街對面那排高大的落葉樹,忽覺一絲蕭索。
看來他真的想陳聽了。
物理也不能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