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二十世紀

98.二十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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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雨睜着眼睛,聽着屋前屋后的人們忙忙碌碌的聲音,躺在床上漸漸的心平氣和。

和現代繁忙冷漠的塑料點頭之交不同,熱情的大嗓門,爽朗的笑聲,小孩歡快的叫喊,情感簡單又不失真摯,你來我往的交談,淳樸純凈,生氣盎然。

“張建軍,聽說你愛人生病啦,現在咋樣啦,好點了沒!”響亮的一嗓子帶着濃濃的關心和問候。

“謝謝嬸子關心,我愛人昨晚發了燒,晚上送到醫院去吊了水,早上好多了,正在屋裏睡覺呢。”

“張建軍,咋滴啦,你小媳婦昨晚發燒了?哎喲,你一個年輕小夥子啥都不懂,咋照顧你媳婦啊,別忙活了,趕緊的去上班吧,媳婦就交給婆婆我了,包你把媳婦給照顧好,放心去吧。”

“麻煩李婆婆操心了,中午的飯麻煩讓你家小孫子繼續送。”

“沒事,麻煩啥,你媳婦乖着呢,人挺好,婆婆我看着就喜歡,不麻煩,去吧,去吧,趕緊的。”

唐雨躺在床上豎著耳朵,心裏暖暖的。

她以前經常聽老人懷念過去,說他們年輕的那會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可好了,沒事見面拉呱幾句,吃飯的時候都能捧着個碗串門,門挨着門,撂了腿兒就邁到了隔壁家,邊吃邊拉呱,老好了。

這些唐雨只是聽聽,好遙遠的距離,她感受不到,都市塑料花的交情廉價,轉頭冷漠臉,習以為常了。

張建軍一手拎着兩瓶鐵皮開水進了屋,另一個手裏端着搪瓷飯缸的把子,裏面裝着白米稀飯,上面放着一個配套的搪瓷碟子上面躺着一個白胖的包子,生病的人胃口不好,吃多了也難以消化,他就沒多買。

唐雨睜着眼看着他忙忙碌碌,看他拎着鐵皮水瓶給她倒了開水出來涼着,看他把早上要吃的藥片準備好,看他把早上的早飯擺在寫字枱,高中的課本被他收拾起來,打開寫字枱的抽屜,放了進去。

唐雨張了張口想接著說早上起床的話題,她想說的重點還沒說出來呢,眼看着學校即將放假,她的學籍還沒有轉到這裏的學校,她這樣在這摸魚,她的高中畢業證還拿到不!?

張建軍走動的步子邁的很大,唐雨的眼珠就隨着男人忙碌的身影來回的轉動。

男人的動作很快,掃地拖地,拿着抹布抹灰,一會的功夫就忙完,收了手,轉身去後院水龍頭洗了把頭臉,寸長的短髮濕漉漉的滴着水珠。

拿着毛巾一邊擦着,轉身又轉到了她的屋裏,交代她:“生病就好好躺着,地上寒氣重,不準貪涼躺地上,葯擱在寫字枱上,用量寫在藥包上,水倒好了涼着,一會起來喝藥用,喝完葯再睡會。”

唐雨應了一聲,眼巴巴的眨着眼睛。

動作利落的擦完了頭,伸手把衣櫃一開,拿了身疊得像豆腐塊一樣的衣服離去的時候,又不放心的交代了一聲:“好好養病,我去部隊了,剛才和周圍的鄰居說好了幫忙照顧你,有什麼事,你喊一嗓子就行了,吃飯也不用擔心,李婆婆家的小孫子到了飯點就會給你送飯。”

唐雨微微的張着嘴,眼珠子跟着他打轉。

好些話想張口問,想問他今天晚上回不回來,不回來的話,明天呢?明天他還會回到這個家嗎?

又想問他能不能幫個小忙,幫忙看看她的學籍在哪兒,還在不在鄉下,能不能儘快把她的學籍給調回來,讓她能拿到高中畢業證,這個高中畢業證很重要的,她很需要!

唐雨不善於求人,也沒求過人,讓她理直氣壯地找張建軍辦事,她也沒有那麼大的臉,畢竟和他不熟。

唐雨想來想去,想燒飯報答他,菜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菜,買了菜給她,她不會摘不會洗,更不會燒,想用燒一頓飯征服男人的胃,那就是做夢!

唐雨抓耳撓腮,想了半天,貌似自己跳舞不錯,畫畫也可以,但是這些都不符合她身份的人設,根本就無法展示。

唯一準備好表現的是她學霸的學習能力,早上的時候也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了,結果人家毫無反應,她又不好意思窮追猛打,真是難為死人了!

“好好在家養病,不要成天胡思亂想,我上班走了,你多注意休息。”

張建軍交代了最後一句帶上門走了,臨走的時候看了唐雨一眼,雖然他沒指着燒糊塗的人能給他什麼正常反應。

唐雨的表情頓時有些蔫蔫的。

張建軍嘆了口氣,提前承諾道:“你高中畢業證的事,我會幫你解決,等到學校放假,我就把你高中畢業證帶給你,到時候你是想報名考大學,還是想呆在家裏都隨你。”

全國要開放考大學的消息,雖然外面沒得到消息,大院的人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內部消息流通,基本上都知道,張建軍在臨走的時候,給了承諾,不說估計她躺在床上都安不了心,小姑娘睜着眼吹牛,眼巴巴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原因,就是那一紙高中畢業證吧。

唐雨的表情凝滯在臉上,睜大着眼睛,心裏想笑,卻又覺得一個人在屋子裏傻笑好奇怪!

昨天發燒的時候,她沒覺得自己有病,現在卻是有些恍惚的,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燒壞了,不然怎麼會遇到張建軍這樣的男人呢?

這麼勤快、能幹、又體貼人意的男人不是絕種了嗎?

她記得現在的社會充斥着媽寶男、劈腿男、鳳凰男,除了渣男,她都不知道好男人在哪兒!

張建軍不知道小姑娘給他發了一張好男人卡,他只是在看見唐雨的時候想起了一個人。

他以前帶過的兵,有一個小子特別的刺頭,性子野的狠,見了他的人都頭疼,有一次下雨訓練的狠了,那小子犯倔被罰雨淋多了發燒,他給他送葯,看見他發燒說胡話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那一回,他耐下了性子照顧了他半天。

而他報答他的卻是他的一條生命,出任務的時候,他用他單薄的身體,為他擋下了子彈。

當匪徒被擊斃,他吐着血眼神渙散,跟他說,沒事的,他這一條爛命不值錢,能換他沒事,他很開心,還說,他心裏很感激他,他小的時候媽媽生小弟弟難產死了,爸爸又找了一個寡婦,一個寡婦帶的孩子活的都比他好,他不甘心,他恨,他心裏的怨氣沒法發泄。

周圍的人都說是他變了,都冷眼看他,看見他就皺眉,滿眼的嫌棄,一開始他很傷心,後來他畏畏縮縮的很慫很慫,再後來被人欺負的多了,乾脆就橫了起來,反正沒人喜歡沒人在乎,想咋地就咋地,誰讓他不痛快他就讓誰不痛快,他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還怕個啥。

那樣一個你對我好一分,我用我全部去回報的人,讓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張建軍還記得,那一天,她站在毒烈的陽光下,轉頭看向他的眼神,在那一刻起,他就決定,幫助她,照顧她,不讓她彷徨無依,給她一個安定的家,讓她生根發芽。

唐雨斜斜的高馬尾確實與這個年代國情不符,可梳成兩個粗粗麻花辮,她也是拒絕的,唐雨頭往後躲開熱情的婚姻辦事處登記員,護着自己的頭髮不給人動。

“同志,不用麻煩,這樣挺好。”張建軍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用身體隔開登記員和唐雨的距離。

婚姻登記處的牆角旁支了一個老式照相機,攝像老師傅一邊調整焦距,一邊催促:“同志,時間不早了,馬上就要下班回家吃飯了,你們兩個能不能快點。”

唐雨一聽就炸毛:快什麼快?你當是快餐,隨便點一份?

張建軍伸手攥住唐雨的手,拉她端坐到牆壁前的凳子上,膝蓋併攏手放在膝蓋上,面朝著照相機的工作人員道:“同志對不起,我愛人容易害羞,麻煩你多擔待一下。”

唐雨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滿腦子都是,我愛人,我愛人,我愛人!

我愛你個毛!我愛人!

理智上唐雨接收了原主的身體,順應原主的意願嫁給張建軍,可是情感上,她恐婚啊!

和張建軍有婚約的是原主,不是她,對於她而言,張建軍只是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才初次見面,兩人就去民政局扯結婚證了,還有比這更扯的事情嗎?

事實上,對於唐雨而言,很扯淡,可對張建軍而言,不過是把明日的事情,提前了一天,她能說什麼?

老同志調好了焦距,看着端坐的一對新人面露不滿,扯着嗓子喊:“一生就結一次婚,女方能笑一個!”

唐雨心裏朝天豎指,無聲對口型:“麻辣個雞!”

咔嚓……

一道閃光燈一亮既滅,老同志高聲:“好了,照完了過去拿結婚證吧,結婚照過兩天來拿。”

張建軍笑着說好,從褲兜掏錢遞了過去。

這個年代結婚是不需要結婚照的,有的人條件好,結婚的時候想拍個結婚照,拍照的地方不好找,民政局為了更好的為人民服務,在牆角支起一個照相機,想拍照就坐過去,咔嚓一下,付錢就行。

兩個世界的代溝太大,腦子裏信息混亂,照完結婚照片就過去拿結婚證是幾個意思?結婚照片過兩天來拿,又是幾個意思,合著辦結婚證根本就不需要用照片。

唐雨的疑惑在結婚證拿到后,得到了解答,七十年代的結婚證不是她印象中的小紅本本,只是一張印着花花綠綠圖案的紙,不是上面清晰的寫着一些文字,唐雨還以為她手裏捏着的是一張小學生得獎發的獎狀呢。

這個年代的結婚證,最上方是國旗和國徽的彩色圖案,下面三個黑色大字:結婚證。

瞅着劣質彩色印花紙小學生獎狀,唐雨眼睛發直,恐婚算什麼,她閃婚。

既然結婚了,自然要好好的吃一頓,張建軍一邊往門外走,一邊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道:“現在是11點半,我帶你去國營飯店,你太瘦了,中午點盤紅燒肉,好好補一補。”

我從來就不吃紅燒肉!

唐雨在心裏默默的拒絕,微微嘆氣,顧影自憐,兩輩子就結了這麼一個婚,就去國營飯店點盤紅燒肉!

她好可憐。

對於國營飯店的紅燒肉,唐雨的內心是鄙視的,結果自己嘴巴回應她的是大量的口水,以至於她不得不聽着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粘在了張建軍身上,眼神期盼。

感覺,很心酸。

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獎狀版結婚證,眼角掃到下面蓋戳的地方,視線一下子凝固,時間是197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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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年代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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