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九曲殿曾是除主峰丹岩峰上鴻蒙殿外,鴻衍宗中最好的宮殿。
歲月流逝,在宗門上下心照不宣的不提及中,九曲峰便漸漸被遺忘在了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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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九曲峰,早已不復從前,頗有些冷然蕭條。
然此處雖然修鍊物資稀缺,人丁不旺,但勝在靈氣充足濃郁,景色秀麗,草木蒼翠,種植出來的靈植也是靈力豐沛,滋味甘美。
孟亦很喜歡。
修真之人儘管壽命綿長,但這浩大修真界中危機四伏、兇險重重,悄然而逝者不知凡幾。再者修士又時常或是外出歷練,或是閉關苦修。
因而,在看似短短的五十年年間,世人多有更替,消息多有斷層。
鴻衍宗亦然。
當初宗門中那幾個分配僕役、管理雜事的管事,雖說年紀不小,知道的事情卻是不多,只以為九曲峰地處偏遠,無人問津,那麼這上面住着的必然是不如何的人物,即使曾經輝煌,也不會無根浮萍,不實在。殊不知,五十年前,鴻衍宗大弟子孟柏函聲名遠揚仙途坦蕩之時,他們還不知在哪裏消遣。
那時九曲峰上靈氣堪比主峰,眾內門弟子皆虎視眈眈。須知,若是靈氣盈滿,宮殿堂皇,位置偏僻點倒也無可厚非。
而孟亦天資卓越,悟性奇高,成九轉金丹之時,其師尊鴻衍宗宗主玄溫大悅,便破例將這隻能給予元嬰以上修士的峰頭賞給了他,並着人建了九曲殿。只是如今,孟亦卻並不住在九曲殿內,而是在九曲峰上尋了個靜謐之所,建了簡陋木屋便住進去。
童衡剛來的時候,孟亦便已經這麼住着許多年了。
童衡看在眼裏,不知緣由,也不過問,而是將孟亦的住所建造的更為舒適寬敞,之後又在其旁多建了個屋舍,容自己居住,也好方便伺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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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一旦睡去,就會沉入夢鄉,旁的人很難叫醒,只有等他自己醒來。
初時,童衡怕他睡得太久,錯過了飯點對身子不好,試圖將他叫醒,又不敢太過大聲,驚到了他,於是便費了好久時間,才將他喚醒。
結果先生醒是醒了,面色卻剎那間比平時更加蒼白,幾近透明,他的雙唇也失了那抹淡色桃紅,眼中迷濛沒有焦距,對童衡的話毫無回應,宛若活死人。童衡伸手去觸碰他,入手只覺一片冰冷寒意,竟不似生人,這又將童衡嚇得不輕。
事後許久,孟亦方能恢復過來。
自那以後,童衡再也沒敢在先生熟睡后將他喚醒,只把做好的飯一直熱着,等他什麼時候自然醒來,就什麼時候用餐。
孟亦再度醒來之後已是入夜,童衡在他床榻不遠處的座椅上盤着腿,修行打坐。
察覺孟亦醒來,童衡立刻起身,來到床榻之前,彎下身輕聲道:“飯還熱着,先生可要先用飯?”
孟亦坐起身,衣衫有些散亂,他懶懶地張開雙目,露出那雙淡漠眸子,抬眼看向童衡:“那就吃吧。”
童衡上前給他整理衣衫。
他們吃的飯菜都是二人自己種的靈米靈蔬。
再如何落魄,九曲峰都是一座獨立有名諱的峰頭,鴻衍宗的管事偶爾會潛人送來一些果蔬和靈獸肉,但都入不了孟亦的嘴,最後只能由童衡拿着與其他峰頭的僕役換了他們平日所需的其他物件——以童衡練氣五層修為的腳程,雖不比大能騰雲駕霧,只是跨過一片山林,去到臨近峰頭換取物資還是很快的。
吃過晚飯後,孟亦再次躺在院內樹下躺椅處休憩,童衡則在他旁邊打坐修鍊,吐納氣息。
月上梢頭,皎潔清冷。
童衡將體內靈力運行幾個周天後,睜開眼,便發現孟亦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童衡被他淡漠好看的眉眼看的失措,立刻起身,來到孟亦身側站定,詢問道:“先生,可是乏了?”
孟亦搖首。
隨意,他坐起了身,淡聲問童衡道:“童衡,你可曾想過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大能,得大運,飛升仙界?”
飛升仙界。
這是修真界所有修者的嚮往。
修者命數悠長,常常為了一絲機遇便鋌而走險,與他人廝殺,更甚者會以卑劣手段奪他人奇遇秘寶,無非都是為了能在修為境界上更進一步,有朝一日成就飛升,飄然登仙。
然而,這東陸修真界中,已經有數萬年都沒有出現能成功飛升的修士了。
眾所周知,東陸修為最高的修者便是鴻衍宗宗主玄溫,渡劫後期,半步飛升。修者踏入飛升期后便可等待仙界召喚,歷雷劫、踏仙界。因此,只要不在渡雷劫時不慎隕落,玄溫便將是這幾萬年來,第一位再度得道飛升的修士。
曾經,鴻衍宗宗主的親傳大弟子孟柏函因天賦卓越而被眾人看好,皆言他最可能步其師尊玄溫之路,踏上飛升成仙之路的第二人。
“柏函”是孟亦初拜入玄溫門下之時,玄溫親自賜的字。
只是如今,天縱奇才孟柏函不再,唯有廢人孟亦留於世。
童衡聽聞孟亦的話,先是怔愣,而後道:“先生,童衡是四靈根。”
孟亦神情憊懶,漫不經心道:“我知曉。”
資質天定,但是這修真界,沒有修者不想修為能有所進境。
童衡仍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先生,九曲峰很好。”
孟亦聞此,瀟然站起身來,拿過一旁木劍於清冷皎白的月色下舞弄。劍光颯颯,柔而帶鋼,孟亦使出的這一套劍法玄妙無窮,卻不含半點靈力。他白衣青衫,衣袂翩躚,好看眉眼間具是慵懶淡漠,薄唇輕抿,身姿變幻間飄逸無比,直令童衡看呆了去。
一套劍法結束,孟亦額間染上了一層清淺薄汗,面色暈染一絲微紅。
孟亦神情依舊淡薄,開口問道:“如何。”
童衡回過神,言語尊敬,真心稱讚:“先生劍法玄妙,劍鋒凌冽,可惜童衡資質淺薄,看不真切。”
孟亦提點他:“童衡,修真界無邊無際,山海河川、仙人遺迹、上古洞府,絕不是九曲峰這小小峰頭可以比擬的,你應該去看看。”
童衡只道:“那先生呢。”
“你若真有踏遍修真界的本事,還不覺得我是個拖累,”孟亦將手中木劍放下,“我便與你同去,好看看這當初沒來得及仔細觀賞的大千世界。”
童衡聞言,俊毅面上展開笑意:“先生,我想在修為上有所進境。”
孟亦頷首:“過幾日,九曲峰後山那處適合鍊氣期進入的秘境開啟之時,你一同進入。”
童衡不問緣由,點頭應允。
孟亦手裏有鴻衍宗宗主玄溫五十年前給予的令箭,可允他在不殘害宗門利益的範圍內對宗門提出任何要求。這種歉意的饋贈孟亦並不放在眼中,只是如今看着長大成人的童衡,想着自己倒是無所謂,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撒手去了,身消魂隕,該在那之前給童衡弄個好一點的前程才是,於是今日便與童衡說了這些話。。
孟亦又道:“童衡,修真一事勢在己不在他,你可知。”
童衡點頭:“先生,我知曉。此去兇險,然機遇險中求,有失有得,不能依靠他人,唯有自行突破,才能有所收穫。”
孟亦看他通透,便不再多言,只半合上眼,揉了揉太陽穴,輕聲道:“童衡,我乏了。”
說著身形便有些搖晃。
童衡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接住了忽而睡去的孟亦,將他抱起,走進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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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童衡更加勤於修鍊,日夜琢磨,為之後的秘境之行做準備。
他不問自己如何能得到這個歷練資格,也不問以自己四靈根的資質如何成就飛升,只一心潛心修行。因為他對先生的話奉若神旨,只要先生說的,就是必定對的,必定是存在的。
想到來日風景,便是在修鍊中,童衡也不覺露出笑意。
他日若成大能,他不想飛升,只想與先生遊離四方,踏遍這茫茫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