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６３章：人老成精

當夜幕重新籠罩了‘得真齋’和‘玄音閣’，這裏似又恢復了往日舊有的平靜。(www.16kbook.com)

十二阿哥胤祹立在庭園中，微閉了眼睛，耳畔好似迴響着白天裏那些令靈魂為之悸動的樂曲，不過他知道，這庭園再也不會恢復到原來的平靜，那些曲子像是化作夜風的精魂，只要他想聽，心念微轉，就能永遠都在奏響。

今天是他愛新覺羅-胤祹一生之中受到皇阿瑪關注最多的一天，能與明月笛琴合奏，在她那驚心動魄的《命運交響曲》之後，能以專業的音律術論闡明她所奏的樂曲與國中樂曲的風格異同，獲得了皇阿瑪的誇獎，雖然他素來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但作為一個兒子，能獲得生身父親的讚許，也是在他心底隱隱渴望着的，今天能得以實現，怎不令他心潮澎湃？

他的雙眼望向黑漆漆的池塘方向，又想起了白天在那裏奏琴的少女，眼前彷彿仍能看到她的倩影，眉眼盈盈含笑，俯仰自得，**般嬌美的手指下流淌着驚才絕艷的音樂才華……

他的心頭涌過一股不可遏制的戀慕的激流，驀地想起《蘭雪集》中的一首宋詞來：“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有兩盞燈籠出現在他的身後，十二阿哥聽到腳步聲，車轉身，一見來人，連忙迎上去：“額涅，還沒睡啊？”

“晚膳你可進得不香，我這老太婆當然要找你說道說道”。蘇麻喇姑口角爽利地笑道。

兩個掌燈的婢女之一早拿過兩個蒲團鋪在園中石桌旁的石鼓上，十二阿哥胤祹攙扶蘇麻喇姑坐下，自己坐在另一個石鼓上，兩名掌燈的婢女放一盞燈籠在石桌上，知趣地退下。

“昔日孔子聽聞美妙的韶樂，三月不識肉味，那你今天是因為那些樂曲呢？還是奏樂的人呢？”蘇麻喇姑一張菊花面上笑得慈靄又狡黠。

“額涅…您…”十二阿哥有點發窘。

“人老成精，我老太婆雖然老了，可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額涅！”十二阿哥帶點孺慕似的撒嬌：“那…您怎麼看？”

“所以說，人只要活得長，什麼樣的人都能見着，從太宗那會子入宮，歷經三朝，活到九十一歲，這宮裏出出進進的也算見過了無數女人，可今日仍覺大開眼界，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明月…明月，真是人如其名啊。”

“額涅，也覺得她好？”

“這麼個神仙下凡似的人物，怎麼能不好？聽着她說話多暖心，‘額涅，這一曲獻給您，’真想不到，像胡琴那般凄凄慘慘的樂器，居然能被她奏出萬馬奔騰的賽馬情形，嗨！當時啊，我就好象回到小時候還在科爾沁草原那會子，看那達慕叼羊大賽，轉眼八十多年過去了，真象一場夢啊。”

“那孫兒明天去向她把那胡琴曲兒《賽馬》學來，天天奏給你聽。”

“祹兒，額涅知道你孝順，但是有一句忠告要同你說，你以後還是盡量少同這女親王見面，若是你同她只是音律之交，那是你的福份，但若是你存有好逑之思，那將是你的劫數。”

“……”十二阿哥垂下了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況是這麼一位驚天盪地的女俊才，別說是你，看看你皇阿瑪，看看你那些兄弟們，哪個不存這心思？這麼些年來你淡泊自持，努力避開爭鬥，難道現在要卷進去，你是沒看見今天你已然成了眾矢之的了。”

十二阿哥默然無語，只是怔怔地看着燈籠上幾隻被燈籠光吸引的飛蛾，撲撲啄啄地擊打着燈籠紙罩。

“那支被喚作《命運》的曲子你覺得如何？樂為心聲，能奏出這等震古鑠今之曲者又豈是甘於雌伏之人，幾曾見過大鵬金翅鳥肯在一個小金絲籠子裏過活？紫禁城對此女而言太小了，這一點，怕是你皇阿瑪也明白，而且聽說她已有心上人，還定了婚約，縱然襄王有意，偏偏神女無心，不過是一場妄緣罷了。”

半晌，十二阿哥悶悶地說：“額涅，她會有危險嗎？”

“你既問得出來，說明你也想到了。”蘇麻喇姑老神在在地說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在這紫禁城中就是一種既定的命數，這女親王如今她三樣全占齊了，已是危機四伏，即使一眾襄王們尚在是否犯顏摘花中遲疑不決，焉知其後頭的人不會因妒恨出手？青女素蛾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這宮裏還見得少嗎？”

“那如何才能幫到她？”十二阿哥的焦急之意溢於言表。

“痴兒，終是陷進去了。”蘇麻喇姑一聲喟嘆：“此女雖然年少，但天姿絕慧，剔透玲瓏，焉能不知自己的處境？聽聞她種種神奇秩事，能飛天馭行，閃電隨身，身懷秘術絕技，安知她不能自保？你可曾留意過她的雙眼，柔和清澈之中眸正神清，眼底堅毅穩定，有凝而未發之蓄勢，一旦動了真怒，指不定會出什麼大事呢。”

“額涅，這話是怎麼說？”

“太史公司馬遷曾借田光之口論及天下勇士，將世間勇武之人分為四等，最末等者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此市井鬥毆之匹夫也，高一等者氣勇之人，怒而面青，此可上陣殺敵之士卒也，再高一等為骨勇之人，怒而面白，可為志士仁人捨生取義也，最高等者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勇在其神，世所罕見也。今日太子對這女親王出言輕浮之時，你瞧她是如何應對的？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視太子恍若無物，而直接與皇上交涉，氣勢軒昂，英華內斂，口角鋒芒，綿里藏針，隨後以那曲《命運》一展襟抱，挾自然之威，奪天地造化，奏出何等宏大凌厲之氣慨！此非神勇不能喻其所為，所以我老太婆斷言若與此女為敵實屬不智，一旦她盛怒出手，舉頭三尺可現雷霆下擊。”

十二阿哥聞言，舒展了眉頭，笑道：“額涅向來巨眼識人，所料定然不會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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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月自是不知蘇麻喇姑對她有這麼高的評價。

自從她自宮裏回來，心情一直都是灰撲撲的，白天不得閑，晚上來惡補，此刻正在進行她簡化版體能訓練，以發泄自己心頭的憤懣。“引體向上”垂死掙扎似地拉上去第三個，然後飄飄蕩蕩地掛在那裏，一邊想着下一步的計劃。

原本她今日奏樂罷，趁康熙帝高興，詢問了一個那個舉辦‘平民運動會’的條陳，卻被那康熙以一句“再議”推脫個乾淨。

後來得八阿哥、九阿哥的好意提醒，江明月才知道原來清廷對‘人多集會’挺忌諱，比如今年年初河南、川湘等地都發生了小規模的礦工暴亂，康熙帝對“人多鬧事”非常敏感，防範甚嚴，凡事都以不生事端為要，為此還發佈了禁礦令，僅有幾家皇商具有採礦權，尤其禁止民間開大礦及大規模開採，以免聚集人多出事。

江明月聽了，覺得匪夷所思，這簡直就是屁股才能想出的主意。

她來這時空近兩個月了，買地購產時也知道一些情況，現在土地兼并嚴重，吏治，失地農民的處境一天不如一天，有些農民便向礦業、商業等渠道分流，找個養家餬口的渠道，類似現代社會的農民工，現在這個朝廷居然以這麼個“聚集人多恐鬧事”的可笑的理由，用這麼個原始粗暴的手段禁礦，不僅斷人生路，而且沒有礦哪來的工業發展？怪不得清朝的資本主義萌芽就沒有真正冒頭過。

一百多年後，當歐洲列強依仗船堅炮利轟開國門時，我們的民族將為你這個皇帝愚蠢的決策付出何等慘痛的代價，江明月咬緊下顎骨，努力控制着情緒，才沒有對康熙拍案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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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曾寫了三種寫法，一為正面鋪敘，二為局部鋪敘，但比較下來第三種虛寫的效果比較好，交待的線索會比較多，工作繁忙，寫作於夾縫中求生存，各位文友多體諒。（贈800字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