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命運與愛情(下)

27.命運與愛情(下)

麥其家二少爺的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又一下,在肋骨下面撞擊着,那麼有力,把我自己撞痛了。可這是多麼叫人幸福的痛楚呀!

在一座特別漂亮的帳篷前,女土司換上了嚴肅的表情,說:“少爺可是想好了,想好了一定要見我的女兒嗎?”

“為什麼不?”

“男人都一樣,不管是聰明男人還是傻瓜男人。”女土司深深看我一眼,說:“沒有福氣的人得到了不該得到的東西要倒大霉,塔娜這樣的姑娘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塔娜?!”

“對,我女兒的名字叫塔娜。”

天哪,這個名字叫我渾身一下熱起來了。在這裏,我遇到了一個比以前的卓瑪更美妙的卓瑪。現在,又一個和我貼身侍女同名的姑娘出現了。我連讓下人掀起帳篷帘子也等不及,就一頭撞了進去。結果,軟軟的門帘把我包裹起來,越掙扎,那道帘子就越是緊緊地纏住我。最後,我終於掙脫出來了,大喘着氣,手裏拿着撕碎的帳篷帘子,傻乎乎地站在了塔娜面前。這會兒,連我手上的指甲都發燙了,更不要說我的心,我的雙眼了。好像從開天闢地時的一聲呼喚穿過了漫長的時間,終於在今天,在這裏,在這個美麗無比的姑娘身上得到了應答。現在,她就在帳篷上方,端坐在我面前,燦爛地微笑,紅紅的嘴唇里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衣服穿在她身上,不是為了包藏,而是為了暗示,為了啟發你的想像。我情不自禁大叫:“就是你!就是你……”前一聲高昂,歡快,后一聲出口時,我一身發軟,就要倒在地上了。但我穩住了身子沒有倒下。

麥其家的傻瓜兒子被姑娘的美色擊中了。

塔娜臉上出現了吃驚的表情,望着她的母親,問:“你來找的就是這個人嗎,阿媽?”

女土司神情嚴肅,深深地點了點頭,說:“現在,是他來找你了,我親愛的女兒”。

塔娜用耳語一樣的聲音說:“我明白了。”

說完,她的一雙眼睛閉上了,這樣的情景本該激發起一個人的憐憫之心。我也是有慈悲心腸的。但塔娜就是命運,就是遇到她的男人的命運。她閉眼時,顫動着的長長的彩虹一樣彎曲的睫毛,叫我對自己沒有一點辦法。

我連骨頭裏面都冒着泡泡,叫了一聲:“塔娜。”

她答應我了!

塔娜的眼角沁出了一滴淚水。她睜開眼睛,臉上已經換上了笑容,就在這時,她回答我了:“你知道我的名字,也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我是麥其家的傻子,塔娜啊。”

我聽見她笑了!我看見她笑了!她說:“你是個誠實的傻子。”

我說:“是的,我是。”

她伸出一隻手放在我的手裏,這隻手柔軟而冰涼,她問:“你同意了?”

“同意什麼?”

“借給我母親糧食。”

“同意了。”

“我的腦袋裏正像水開鍋一樣,咕咕冒泡,怎麼知道同意與不同意之間有什麼不同。她的手玉石一樣冰涼。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把另一隻手也交到了我手裏。這隻手是滾燙的,像團火一樣。她對我笑了一下。這才轉過臉對她母親說:“請你們出去。”

她的土司母親和侍女們就退出去了。

帳篷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地下,兩張地毯之間生長出一些小黃花,我不敢看她,一隻眼睛看着那些細碎的花朵,一隻眼睛看着兩雙握在一起的手。這時,她突然哭出聲來,說:“你配不上我,你是配不上我的。”

我知道這個,所以,才不敢貿然抬頭看她。

她只哭了幾聲,半倚半靠在我身上,說:“你不是使我傾心的人,你抓不住我的心,你不能使我成為忠貞的女人,但現在,我是你的女人了,抱着我吧。”

她這幾句話使我的心既狂喜又痛楚,我緊緊地把她抱在了懷裏,像緊抱着自己的命運。

就在這時,我突然明白,就是以一個傻子的眼光來看,這個世界也不是完美無缺的。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是這樣,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裏,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純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會發現,自己沒有全部得到。即便這樣,我還是十分幸福,把可心可意的美人抱在懷裏,把眼睛對着她的眼睛,把嘴唇貼向她的嘴唇,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我說:“看,你把我變成一個傻子,連話都不會說了。”

這句話竟把塔娜惹笑了:“變傻了?難道你不是遠近有名的傻子嗎?”她舉起手,擋住我正要吻下去的嘴,自言自語說,“誰知道呢,也許你是個特別有趣的男人。”

她讓我吻了她。當我把手伸向那酥胸,她站起來,理理衣服,說:“起來,我們出去,取糧食去吧。”

此時此刻的我,不要說腦子,就是血液里,骨頭裏都充滿了愛情的泡泡,暈暈乎乎跟着她出去了。我已經和她建立了某種關係,什麼關係呢,我不知道。女土司把我的人放了。

一行人往我們的堡壘——邊界上的糧倉走去。我和塔娜並馬走在隊伍最前面。後面是女土司,再後面是茸貢家的侍女和我的兩個小廝。

看見這情景,管家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我叫他打開糧倉,他吃驚的嘴巴張得更大了。他把我拉到一邊,說:“可是,少爺,你知道老爺說過的話。”

“把倉庫打開!”

我的眼睛裏肯定燃燒着瘋狂的火苗。自信對主子十二萬分忠誠便敢固執己見的管家沒有再說什麼。他從腰上解下鑰匙,扔到索郎澤郎手上。等我轉過身子,才聽到他一個人嘀咕,說,到頭來我和聰明的哥哥一樣,在女人面前迷失了方向。管家是一個很好的老人,他看着索郎澤郎下樓,打開倉房,把一袋又一袋的麥子放在了茸貢家的牲口背上,對我說:“可憐的少爺,你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是吧?”

“我得到了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她們沒有想到這次會得到糧食,只帶了不多的牲口。”

她們把坐騎也騰出來馱運麥子了。就這樣,也不到三十匹牲口,連一個倉房裏的四分之一都不能裝完。這樣的倉房我們一共有二十五個,個個裝得滿滿當當。女土司從馱上了麥子的牲口那邊走過來,對我說,她的女兒要回去,等麥其土司前去求親。她還說:“求親的人最好來得快一點。”最好是在她們趕着更多的牲口來馱麥子前。

馱麥子的馬隊走遠了,我的塔娜也在雲彩下面遠去了。

管家問我:“那個漂亮女人怎麼走了?”他臉上出現了怪怪的神情,使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認為我中了女土司的美人計。我也後悔把塔娜放走了。要是她不回來,這些該死的糧食又算什麼?什麼也算不上。真的什麼都算不上。我的心變得空空蕩蕩。晚上,聽着風從高高的天上吹過,我的心裏仍然空空蕩蕩。為一個女人而睡不着覺了。

我的心啊,現在,我感覺到你了。裏面,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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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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