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恐怖回憶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我身處一條狹窄的甬道中,手拿打火機,靠着微弱的火光匍匐前行,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向前去,要去哪兒,這裏密閉的空間和可怕的寂靜讓我喘不過來氣。
我只有不停地向前爬去,好像這樣才能將恐懼甩在身後。
不知爬了有多久,直到手中的打火機燙得我再也拿不住了,它從手心掉落,發出“砰”的一聲,然後是嘩啦啦的向下滑動聲,我伸手往前下方一摸,緊張起來,手下竟然什麼都沒有。
隨後我聽到物體掉落在水中的聲音,心中徒然一驚。前面沒有路,下面不知有多深,那我豈不是在懸崖上?
前面和後面都是深深的黑暗,而且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注視着我,我又聽到身後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液體一滴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我想要不顧一切跳進前面的深淵,但是不知何時開始,空間突然變得越來越緊,我無法動彈,無奈之下只好蜷縮起身體來。
四面八方的壓力湧來,我感覺自己好像被放入一具被釘死棺材裏,想伸展一下身體都做不到,這種壓抑煩悶的感覺讓我渾身發熱,胸腔里好像積聚着一股氣讓我幾乎發狂。
我發瘋般地伸展四肢,卻被牢牢固定住,感覺胸口猛地一疼,然後喪失了知覺。
“呼呼呼……”
我坐直身體,劇烈喘氣,感覺十分難受,好像渾身都被汗打濕了。
“你做噩夢了,先深呼吸冷靜一下,桌子上有水。”耳邊傳來和緩又好聽的聲音。
我抬頭看了一眼她,她的表情柔和,我想我此刻一定臉色慘白和眼神驚懼,結合滿頭大汗的樣子足以嚇到很多人,但她的眼中並無多少驚訝,顯然是習慣這種情況了。
“你先去裏面洗手間洗洗臉,我先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我閉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沒有回話,耳邊聽見高跟鞋踩着地面離開的聲音。
做了幾次深呼吸,我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點,起身前去洗手間。
看着鏡子裏的臉,消瘦蒼白,怎麼會想到才兩個月就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回想這兩個月來的經歷,苦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臉,離開洗手間。
葉醫生正好回來了,正坐在躺椅旁邊的小沙發上拿着一疊紙看着,紙上應該是關於我的信息,倒是蠻厚的。
屋內整潔素凈,光線柔和,躺椅對面的牆壁下是一排說不出名的盆栽,給人感覺十分地安靜祥和。而且屋裏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不知道是哪裏散發出來的,十分好聞。
我坐到她對面的小沙發,她見我來了,對我點點頭,拿過胳膊旁的茶几上的一杯水,“劉先生,你想必口渴了,先喝杯水我們再說。”
我接過水杯,道了聲謝,邊喝水邊看向她。
葉晴雨,市裡有名的心理醫生,聲音好聽長得也漂亮,據說年紀不過二十八,電視上說心理醫生這個職業自殺率非常高,這麼年輕的女孩竟然喜歡做這行,可惜了。
近幾年國人的自殺率激增,心理醫生非常稀缺,通常預約都要排幾天隊,看她眼圈微黑,一隻手不時揉着眉心,這行業一定很累吧。
“劉先生,你的情況比我想像的更嚴重,請你將最真實的感受說出來,好讓我對你所面臨的困難有明確的判斷。”美女醫生突然抬頭看我道。
我搖頭將方才的想法甩開,暗罵自己一聲,現在這種情況竟然還有心替別人操心。
“我說的都是最真實的感受,可是他們都不相信,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見了神經病。”
我本身是不願意看心理醫生的,第一次去做心理諮詢總害怕有認識的人看到,跟他們說我的情況,得出的都是精神病的診斷結果。直到被推薦給葉醫生的時候,我已經麻木了,不想說一句話。
剛開始她見我情緒不好,對我進行催眠,不知什麼時候我就睡著了,雖然做了個噩夢,但心裏倒是平靜了許多,對於她我心生些許希望。
無論如何這次是我最後一次看心理醫生了,我暗想。
“請你再說一遍,我會認真聽,多說話對你有幫助的。”她的眼睛就像兩潭清澈卻深不見底的泉水,聲音輕柔卻充滿魔力,讓我不自覺地想要聽話。
“那大概是兩個月前吧……”我仰頭靠在沙發上,閉起了眼睛。
兩個月前,我聽說大山哥要來松花市,就打了電話過去問了一下,大山哥說他在火車上,中途還要轉一次車,估計明天到。他還說自己第一次來,問我有什麼風景名勝,要我帶他玩一玩。
一年沒見大山哥,我爽快地答應了,直接向單位請了假,到第二天打個的就直奔火車站。
當時正是中午,人流鼎沸,我站在出口外面等了老半天還不見人,正想打個電話問問,剛打通就看見迎面一個中年男人右手拿着手機走了過來。
我一眼就認出他來,舉起電話晃了晃。大山哥瞧見我,老遠就笑了起來,把手機揣兜里,快步走到我面前,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拍的一趔趄。
“哈哈,你小子長胖了啊。”
我揉了揉肩膀,瞪了他一眼,“我差點讓你拍倒在地上,以後能不能少用點勁?”
大山哥身體比一年前看起來更加結實,他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包紅塔山,點燃一根煙,一邊抽一邊說道:“老弟吶,你這身子板也太弱了,怎麼吸引女孩吶?改天我教你鍛煉鍛煉身體,早點找個女朋友,好讓嫂子放心。”
“好了,又來這套了,我的事你們就不能少操點心?”我帶着他走進附近的一家土菜館。
“哎喲,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現在就煩我了?真是懷念你穿開襠褲向我討糖吃的時候吶!對了,我還給你把過尿……”大山哥叼着煙懷念道。
我咳咳兩聲打斷他接下來的回憶,向他說起接下來的行程:“我們吃完飯先去我家,接着去市裡有名的景點海苔公園,然後……”
被我轉移了話題,大山哥笑了笑不再作聲,一邊吃一邊聽了起來。
大山哥是我遠房表哥,具體有多遠恐怕我爹也說不上來,反正都是老劉庄的孩子,都姓劉。他三十來歲,父母早逝,雖然身體健壯,但是臉龐黝黑,皺紋很多,看着就像四十歲的人,跟我站在一起經常容易被認成父子。
不過我倆關係很好,據說我小的時候他還抱過我,從外面打工回來時經常給我買玩具,最近幾年我在松花市上學然後工作很少看見他了,聽說他在西北賺了很多錢,但是我並不相信,因為從他的穿着打扮上根本看不出來。
我說著說著,想起還不知道他來這裏幹什麼,就隨口問了一句,他愣了一下,說去找個熟人。
他從沒來過松花市,在這裏除了我還有其他熟人嗎?他說是生意上的事,我也沒多想,吃完飯我們就回到我住的地方。
我問他要不要先睡一覺,他搖頭說在火車上睡多了,讓我直接帶他出去玩。
我帶着他幾乎繞了松花市一圈,逛了一下午,走得雙腿酸麻,我平時缺少鍛煉,腳上說不定起了水泡,磨得一陣一陣的疼,讓大山哥嘲笑了我老半天。
天色有些暗了,我們剛從生態園看完猴子出來,我建議先找家地方吃飯,然後直接回家。大山哥說來了是客,都聽我安排。
這裏是城市的郊區,不遠處有條舊街,房屋街道有些破舊,但是這時候非常熱鬧,我和大山哥進了一家飯館,吃完飯我讓大山哥坐着等一會,我叫一輛出租車過來。
等我回來,卻找不到大山哥了。看看周圍都沒有他,我打通了他的電話,卻發現他的手機在吃飯的桌子上正鈴鈴作響。
我心急了起來,心想這都多大的人了,還要人擔心。
我往舊街裏面跑去,後面傳來出租車司機的叫嚷聲。
我一邊走一邊問人,到了街尾終於發現了大山哥,我上去錘了他一拳。
“大山哥,你能不能不玩失蹤遊戲,連手機都不要了,你是來玩人的吧!”
被我打了一下,他沒有反應,只是獃獃的看着對面,我心生疑竇,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對面是一家飾品店,裏面只有一男一女,女的正在挑選首飾,男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站在一邊似乎有些不耐煩。
我看了大山哥一眼,他的眼神十分複雜,驚詫、喜悅、疑惑、恐懼等等所有我能想到可以描述內心的詞語都從他的眼神中表現出來。
我又仔細看了一眼那女的,二十多歲的樣子,長得還可以,胸很大,是大山哥喜歡的類型。
我頓時瞭然,難不成大山哥遇到了前女友和她的現男友?
所以這女人就是他說想見的熟人?他來到這裏什麼都沒帶,是想見一面就離開嗎?
我就說他一下午玩的時候都沒什麼精神,不知道在想什麼,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心中立即圍繞着這兩男一女編寫起了三角戀的劇本,看着大山哥魂不守舍的表情,我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練的好不如長得好啊,你就算練出了六塊腹肌,但是長得太顯老了,人家看不上你很正常吶。
大山哥終於察覺到我在身邊,看了一眼我額頭上的汗水,點了一根煙,對我說道:“老弟,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明天再請你吃飯。”
我搖頭道:“不行,你既然來我這裏,我就得好好招待,哪能半路就撇下你自己回家的,讓我爸知道了非得抽我。”
其實我很好奇他這三角戀怎麼回事,這些年很少見到他,我得好好了解一下,順便報復他中午見面時的揶揄之仇。
大山哥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瞪我一眼,正要拒絕我,忽然瞥見那對情侶走出店外,於是一把拉住我躲進身後店內。
這是一家雜貨店,煙酒也有賣,大山哥說買包煙,讓我去出去看看那對男女的位置,我點頭出去了。
那個男人走在前面,女人一邊走一邊看,我不經意間發現這兩人走路姿勢有些怪異,但又說不上來哪兒怪,覺得很不舒服。
我想問大山哥,扭頭一看,大山哥已經走到我旁邊,正把一個長條包裝的東西往懷裏揣,“他們往哪兒走了?”
我定睛看去,竟是一把水果刀,頓時嚇住了,抱着他的胳膊低聲道:“大山哥,不就是個女人嗎?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
大山哥看着我愣了一會,笑罵道:“你想什麼呢?那女的不是我女人。”
“那你拿着這水果刀……”
“哦,我忽然想起來,中午去你家光買水果了,你家裏沒有水果刀,我就買了一把,你看我連包裝都沒撕開。”他說著將那水果刀拿給我看。
我還是很懷疑,“那你跟着他們幹什麼?你們是仇人?”
大山哥往外看了一眼,瞪我一眼,“你電視劇看多了吧,怎麼那麼多屁事,殺人是犯法的,我能不比你清楚?”
見我還要問,他扭頭就出去了,不再理我。
我連忙跟緊他,同時鬆了一口氣,心想他說的對,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有數,我的確又瞎操心了。
我們跟在兩人身後,他們一直沒有發現我們,很快他們走進了一個路邊的旅社裏,此時天快黑了,街上燈都亮了起來。
大山哥看着旅社上面的霓虹燈,笑了一聲,“裸艷旅社,呵呵,名字真會起。”
我心想不會吧,這麼赤裸裸的名字很容易被查封啊,抬頭一看,我怒了,“明明是羅燕旅社!大山哥,你認不認識字啊?”
“嘿嘿,走吧,今晚我們就住這裏,說不定還有特殊服務哦!”
我看他大黑臉上的猥瑣笑容,有些好笑,打趣道:“大山哥,你不會就是想來找小姐才不跟我回家的吧?”
他笑而不語,當真進去了,我腦子裏一頭霧水,有家不回,難不成真在這住店?
我本來很猶豫,但一想到他手裏的水果刀,頓時下定決心走進去,大山哥和那對男女之間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前台趴着一個年輕男子,頭髮亂糟糟的,給我們登記完就切換成遊戲界面玩起來。
大山哥拿到房卡后沒有走,拿出剛買的比較貴的中華煙叼了一根,然後又遞了一根給那前台的男子,看他沒空手,又幫他把煙點着,然後問道:“小哥,你知道剛才進來的一男一女住在哪個房間嗎?”
那小哥說了聲謝謝,聽到問話,看了他一眼,大山哥把整包煙都扔給他,他才小聲說了聲:“207號房。”
二樓走廊狹窄,只容兩人並排行走,房卡是209號的,在207的隔壁。走廊只有頂上三個筒燈還亮着,我們房間邊上的那個忽明忽暗,不時發出滋啦的響聲。
我跟着大山哥開門進去,這是一間雙人間,兩張床,有電視,有衛生間,裝修和擺設都挺標準的,只是家具有些陳舊,牆壁上一副油畫已經模糊到看不清了。
大山哥打開門后就一直靠在門框上聽旁邊207的動靜,我去衛生間撒了泡尿,沖水時馬桶沒水出來,我想下樓叫前台來看看,大山哥說不用,他過來掀開水箱檢查了一下,說是水閥壞了,今晚肯定修不好,我們明天就不住了,讓我忍一晚上算了。
我點點頭,看見水果刀放在桌子上,伸手拿了過來,被大山哥看見,他指着我笑了笑,沒說什麼。
二樓這層好像沒幾個住,外面偶爾開過一輛車,倒是很安靜。
下午走了這麼多路,我看了會電視就睡著了,睡着之前看見大山哥也躺在床上。
夜裏我是被肚子疼弄醒的,估計是晚上吃壞肚子了,想上衛生間,又想起馬桶壞了,看了一眼躺在對面床上的大山哥,沒有叫醒他,穿着拖鞋拿着紙小心翼翼地出了門,把門半掩着,下了一樓。
那前台小哥趴在電腦前睡著了,我往屏幕一瞅,凌晨兩點半,我晃了晃他,沒晃醒,我依稀記得外面有個公共廁所,於是出去花了老半天才找到,終於爽快地釋放起來。
回到旅社,小哥還在睡覺,電腦時間是兩點五十五,我悄悄地上了樓,不知怎麼回事走廊的燈全滅了,凌晨三點走廊里比外面更加漆黑,黑暗中無比寂靜,不時有股涼風吹過,我突然有些害怕。
哪個混賬東西把燈給關了!我恨恨想道。有些想下去叫前台小哥,但是男子漢的尊嚴告訴我不行,不就抹黑幾步路嘛,怕個球!
209在走廊左邊第五間,我從左邊挨個摸起來,摸到一個門把手算一間。
在摸到第四個門把手的時候,我聽到裏面似乎有動靜傳出來,我屏息靜聽,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我心想,這不是那對男女住的房間嗎?這麼晚了他們還沒睡覺?
我搖搖頭,管他的,穿拖鞋凍得雙腳冷冰冰的,趕緊回房在被窩裏暖暖。
剛走一步,又聽見房間傳出什麼聲音,好像在喊救命!
我心中一凜,以為自己聽錯了,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起來。
這次沒有聽見救命的呼聲,只有一些細微的聲音,卻讓我從脊椎骨生起一道涼氣直達腦門。
我聽見利器刺入肉體的噗嗤聲,一陣陣的喘氣聲,液體不停地滴落在地面的啪嗒聲。
我嚇地直接坐倒地上,連滾帶爬地起來往前面衝去,手忙腳亂下不知道按在哪裏,啪嗒一聲好像按下一個開關,頭頂上的筒燈滋啦亮了起來,光暗閃動之間我看見了從207門下流出來一大片紅色液體,在灰白的地板上無比刺眼。
我盯着那灘紅色液體愣了好一會兒,好像聽到裏面又有什麼動靜,但是我再也不敢聽了。雙手顫抖的打開了209房門,慢慢走進屋裏,小心關住,躺到床上,拿被子捂住頭。聽着心臟跳動的聲音從劇烈到平緩,竟不知何時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