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我們一起墮入地獄
三天時間,整個太淵的氛圍變了,普通人覺得壓抑與惶恐,就像戰爭即將來臨,生命無法得到保障。
武人們也停止了行走江湖,因為鼻子一嗅,就能察覺出空氣中的異樣味道。
死鐮已叛出毛子教許久了,他不再是殺人機器。
一路走來,遊歷江湖,他學會了武人的規矩,心不再冰冷,懷裏揣着一本道德經,每當心情苦悶時就讀一讀,儘管看不大懂,卻也知道多讀書自己會有長進,終有一天會懂事,會通人情世故。
夏州。
江湖在這裏幾乎發展到了極致,死鐮已經在這裏呆了十多天,他身上沒錢,因為他從不花錢。
從小在毛子教長大,在那暗無天日的死人坑裏活到現在,只知服從上面的命令,錢是什麼,他沒有概念。
一這路走來,餓了吃霸王餐,渴了喝山泉水,在這經濟時代,身上一毛錢都沒有,竟也能行走天下。
他那巨大的黑色斗篷永遠不會摘下來,因為怕露出傷痕纍纍的臉,露出巨大的死神鐮刀,露出殘忍陰暗的氣息,怕驚了世人。
他還是有長進的,知道驚嚇別人,不好。
肚子咕咕叫,已三天沒有進食,死鐮在找可以吃飯的地方。
他不吃五穀雜糧,那些東西不會帶給身體能量,反而要浪費時間排泄,最差也得吃上高能量食物,才能滿足體能的消耗。
像他這樣的人,全身黑衣,斗篷遮面,在城市中絕對是異類,走在街上回頭率百分之百,遇上有眼力的武人,只一眼,就曉得他是行走地下世界的黑暗人物。
盟主府。
老管家匆匆而來,驚擾了正在打坐的夏東升。
自被南凡生虐過之後,夏東升努力練拳,期望找回場子的一天。
可南凡生就像脫韁的真龍,沒有東西能束縛他,真真讓夏東升望塵莫及,現在連仰望其腳底板的資格都沒有了。
“老爺,最近我們很不好過,很多酒樓都停業了,那些有前科的牛鬼蛇神也出來作亂,被利益熏葷了眼,壓都壓不住,更來了黑暗界武人,而且是個絕頂高手,一眼就能把我嚇住。”
“天下武會,攪得風雲四起,我聞到了亂世的味道,太淵五千年歷史,風雨飄搖,說不準今朝就要四分五裂。”夏東升得了禪病,身心頹廢,精神卻極其敏感,能窺探到冥冥之中肉眼不可見的東西。
“黑暗界關門歇業,許多利益讓了出來,有心人乘機踏足,周圍十多州已開始暗中吞併他們的產業,接管煙花場所,偷運罌粟,倒賣孩童,捕殺珍惜動物,爛採藥材,這些都是暴利行業,我們要不要隨大流?”老管家彙報情況。
“這些行業是黑暗界的生存之本,都見不得人,一旦曝光就要受討伐,見光死的行當誰敢沾染就是自找滅亡,我們管好自己就成。看吧,不出幾天,這些利欲熏心之輩就會入毛子教,成為黑暗界武人,給毛子教注入新血。”
夏東升只差一步就是日月合壁的高手,高瞻遠矚,目光非凡人可及,曉得許多常人不懂的道理,高層博弈,下面人只是犧牲品。
老管家才丹勁,不大聽得懂,也不細問。
“那位黑暗界絕頂高手在富春樓吃飯,張嘴就是八大葯膳,我們材料不夠,做不出來,他以為我們在為難,已砸了一層樓,看樣子要把酒樓拆成廢土,事態緊急,您看怎麼辦?”
“隨他去,不要招惹,我有氣機感應,此人極度兇惡,就算我出面對上也是凶多吉少。”
“……”老管家嚇得不敢說話了。
……
死鐮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觀念中沒有仁義道德之類的玩意,只知道弱肉強食,我實力比你強大,我想吃你的東西,你就該給我拿過來,用這些食物換你頭顱。
砸歸砸,但不知是什麼指引,或許是良知?
他卻沒有殺人,只是恐嚇,驚嚇,看到后廚確實沒有材料,這才沒有把鐮刀拿出來收人頭顱。
抓起一把珍惜藥材,隨便吃下去,聊於勝無,稍微解了飢餓,也就算了。
漫無目的閑逛,死鐮不知自己要去哪裏,被不知名的感慨指引,走到一個死胡同里,本想繞道走,卻突然間停下腳步,看向衚衕里的住家戶。
不知和誰學的,曉得進門要有禮貌,先“叩叩叩”敲了幾聲大門,無人回應。
直接就是一腳,踹得厚重實木門板橫飛出去,連帶牆壁都被拖拽力拉得塌了半邊,塵土中走進來的死神,他的鐮刀似在滴血。
院裏幾個壯漢聊天打屁,各個相貌兇狠,看到有人敢闖此地,不問是非,拿刀就砍,卻覺天空一暗,濃重血腥味瀰漫,死亡氣息撲面,連人都沒看清,腦袋就落了地。
屋裏,七八個襁褓中的孩童大哭大鬧,有幾個肥婆正給孩子們餵奶,手忙腳亂,急了直接用手掐,強捂孩子的嘴,卻怎麼也止不住哭聲,響聲連成一片,不哭的也哭了。
死鐮進門,讓屋裏死寂,連孩童們都不知為什麼,突然止了聲,靜的可怕。
小孩子最有靈感,能察覺肉眼不可見的東西。
掃了一眼,死鐮沒說什麼,這樣的情況見多了。
他甚至更狠,無緣無故屠殺過孩子,如果下不去手,自己就死。
轉身走了,沒有多管閑事,只是心情鬱結起來,腦子裏多了一些混亂。
出了城,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這裏是死鐮的聖地,他很喜歡在森林裏玩,那孤僻的、落寞的感覺,讓他能找到自己,可以舔抵傷口,精神稍微放鬆一些。
只是今日的森林格外熱鬧。
獵人們被高價請來出動捕獵,四周有武人封山。
林里哀嚎遍野,草木遭殃,生靈塗炭,老虎被打死,活扒了皮,虎鞭,虎尾,虎骨,都是很值錢的東西。
猴子被擊斃,活取其腦,這是真正大補的東西,炮製葯膳的極品材料。
狐狸被捕殺,他們的皮毛是上層人物的最愛。
不管你幾級動物,越稀奇的越好,難逃人類毒手,因為它們很值錢,可以讓人一夜暴富。
死鐮靜靜看着這些場面,猴子死時的尖嘯,老虎中槍的咆哮,狐狸哀憐的目光看人,卻難逃一死,那些發自心靈的悸動,讓死鐮眼神微微變化,沒有原因,連殺,見人就殺,屠得屍山血海。
最後惹來大部隊,再殺,殺得天昏地暗,血洗深山。
直到渾身被血水洗透,斗篷成了暗紅色,腳下每一步,都是血淋淋的印子。
“哼哧,哼哧”濃重的喘息在森林中回蕩,發泄夠了,好久沒有這樣大殺特殺了,很爽!
時光回逝,死鐮依稀記得多年前的場景。
那是一片禁地,世界上最最黑暗的工廠,人性在那裏泯滅,工人們都是被人販子弄來的奴隸,臉被打上金印。
有人捕抓來各種動物給他們飼養。
工人的工作就是養好這些動物,讓他們努力繁殖,努力吃喝,喂激素,喂飼料,用科技手段刺激它們,盡一切手段提高產量。
即使這些動物面目全非,暗無天日,從出生到死亡最多三個月,它們除了自己的籠子哪裏都沒有去過,不知外面的世界。
每一隻動物都面如死灰,眼神不會靈動,因為它們麻木了。
獐子胖得不能走路,比正常的大三五倍,這很正常,因為皮毛值錢,膽囊值錢,一身是寶。
野鹿渾身肌肉,如同健身達人,一天有十小時被追趕,不得停歇,停下來就是吃東西,這很正常,因為鹿肉好吃,價值不菲。
老虎當豬養,圈養在豬圈裏,喂激素,喂飼料,三個月就殺掉,因為虎鞭值錢,虎骨奇缺,虎皮更值錢。
如此種種慘無人性的對待動物,那時的死鐮很疑惑,人為什麼要這樣?
大家和睦相處不是很好么?
在這工廠里幹了半年,死鐮通過了考核,卻有人永遠死在裏面,被扒了人皮,器官被摘走,因為他們扛不住內心的煎熬自殺了,或者被人殘害,死了。
死鐮也是人,毛子教如此種種行徑,讓他深惡痛疾,卻無力反抗,只能如行屍走肉一般求生,按照上面人的指令,一步又一步的活着,完成任務。
最後被訓練成殺人魔王,直到現在。
森林死一般安靜,漫天血氣,讓飛鳥不落,走獸蝸居,連螞蟻都不敢出來,毒蛇巨蟒也深深畏懼着。
死鐮離開了,思緒散亂,腦海偶爾閃過一些足以改天換地的靈感,卻抓不住,看不真,他還需要歷練。
谷州,這裏有一個毛子教的據點,死鐮曉得在哪裏。
儘管已叛出毛子教,但他還是想去看看。
或許是出了神秘感應,心想事成。
荒無人煙的官道上,一隊鏢師正在押肉鏢,連口號都不喊了,因為他們曉得現在是敏感時期。
肉鏢就是有人出錢請護送,比如官員富商,自覺保鏢不行,再請鏢局的人護送。
死鐮正走着,獃滯的目光透過斗篷看向遠方,大隊土匪衝下山坡,向鏢隊衝擊過去,一番砍殺,寸草不留,鏢師全部滅口。
最後從車裏揪出一位丰韻不凡的婦女,她懷着孩子。
這些土匪盡皆兩眼放光,明顯有備而來,有人拿出保溫箱放在婦女身邊。
然後,殺,掏嬰,放置在保溫箱裏,撤。
人類的胎盤,俗名“紫河車”,最最上等的補藥,頂級中藥,一些葯粥中必須的東西,更是救命葯,能延緩死亡時間,調節人體各器官的生理功能,使身體各部位生理功能恢復到幾年、甚至幾十年前的狀態,使人精力旺盛,青春煥發。
三天時間,黑暗界停了生意,這味葯的價格上漲了百倍!
十萬塊,漲到一千萬,以至於滿山土匪劫殺懷孕婦女,只這一單,他們就能翻身從良,連官府的追捕,正統武人的清算也顧不上了。
死鐮看也不看,一頓砍殺,橫屍遍野,心情更加鬱結,壓得自己喘不出氣來。
尋到毛子教的據點,這裏沒人是他的對手,他也不想殺人了。
這裏盛產雞仔胎,俗稱毛蛋,小雞在被孵化的過程中還沒有成形的時候,只有一個雛形。
很多人喜歡吃這個,死鐮也曾吃過很多,熟練的拿起一顆,雞蛋內的胚胎已經發育,剝開蛋殼,能看到小雞的雛形,細軟的絨毛,甚至還可以看到雞骨頭,這已是個生靈,而不是死物。
死鐮看了又看,卻怎麼也下不去口,即使知道這個東西很補,營養價值不錯,有人體胎盤的成份,含有的礦物質、維生素,比普通雞蛋營養價值高很多,可以改善身體,還有抗衰老作用。
“哎……”
放下毛蛋,死鐮向深處走。
這裏還養黑猩猩,經過毛子教的研發,使猩猩發生異變,渾身無毛,基因突變,與人無異。
市面上所有的“紫河車”幾乎全都來自這裏,不是人的胎盤,而是猩猩的。
正是因為這裏的大量產出,所以市面上這味葯的價格並不高,沒有人會為了十萬塊去殺一個懷孕的婦女,不值得,因為這樣做,你必死無疑。
不要說事情天衣無縫就不怕,在太淵沒有這樣的事情,你再厲害,能抗得住拳術高手的感應和催眠?
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武人絕對義不容辭,就算張武這樣的高手,如果聽聞這種事件,管他十萬八千里,必須將這種十惡不赦之人誅殺,才能解心頭之恨。
這世間,有幾人能逃脫張武這樣的人追殺?
不需要知道你是誰,叫什麼,任何信息都沒有也不重要,只要我想殺你,冥冥之中必有感應,註定你死。
出了據點,死鐮突然間心情好起來。
“我沒有十惡不赦,我不是殺人狂魔,我每殺一個人,都在拯救世人,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話罷,死鐮直向極北之地飛奔而去。
莊嚴殿門無風自動,星空下的神,面容看不真,死鐮沒有跪下,因為他的思想天翻地覆,內心不再懼怕,即使實力不如人,他也不再對邪惡畏懼。
“伊凡神,我回來了。”行武人的抱拳禮,這是他在遊歷中學到的禮儀。
“明白了?”朦朦霧氣遮面,伊凡從打坐中醒來。
“明白了。”看不清面容,但死鐮知道,伊凡神在微笑,人生難得一知己,孤獨的人,終於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們毛子教不比太淵帝國的歷史短,甚至比太淵還要久遠,起起落落,始終不滅,因為我們拯救世人。人性的醜陋,人間的黑暗,沒有誰能控制它們,即使偉岸如太淵大帝,也沒法操縱天下人的貪婪心,我們唯有用自己的力量,努力把這些貪婪控制在一定範圍內,不讓它們去禍害百姓。”
“在普通人眼中,在正統武人眼中,我們十惡不赦,全都是應該下地獄的人,可我們不怕,總要有人承擔這一切。”
“如果沒有我們,沒有那些黑暗工廠,我們不販罌粟,不賣虎皮,不養紫河車,這世間,總會有人做這些,他們沒有秩序,四處掠奪,殘害同袍,又該有多少邪惡遍佈全世界,又該有多少冤魂誕生,多少家庭遭殃,多少生靈塗炭?”
伊凡神講了很多。
死鐮只靜靜聽着,最後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讓我們一起墮入地獄吧。”
一朝頓悟,得道成仙,又一人成就日月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