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三尺一丈
近水樓台先得月,月亮也貪圖富貴,假設水就是富貴,假設照射就是貪圖。小妮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很喜歡她呢。下班后我就到小妮單位,她的辦公室有三台電腦,可以上網。小妮看着男友發過來的消息,情不自禁地笑。戀愛中的人真的很幸福,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們兩個,好像他們兩個願意,拉着手就能從地球這頭鑽到地球那頭,穿過地心,穿過岩漿……小妮低着頭看着手機,臉上有很多微笑,像天津的麻花都擰到一起了。同時喜歡她的有兩個男孩,一個是醫生,一個是檢測電梯的技術人員,學歷是大學本科。而小妮只有小學畢業,她在剛上初三那年得了胸膜炎,退學了,並沒有初中畢業。如果是我,我是絕對不會選擇一個小學畢業的女孩子做愛人的。距離這東西,說不清啊,距離產生的美,比開水養魚都說不清啊!小妮問我該選哪個男孩做男朋友好。也不知道是真心想聽我的意見,還是在炫耀。我說當然選醫生了。因為醫生治病救人,勝造七級浮屠。她竟然說,醫生長得有點胖,有點矮。那個檢測電梯的男孩一米八多的個子,長得還算可以。啊,真是神經病!我不想跟她說什麼了,反正是她選男朋友,又不是我。
小妮晚上有時會在外面過夜。她在房間裏,我們三人還算有說有笑的。總會找到點共同的話題,不管是處於什麼原因,都要聊上幾句。小妮不在,我和萍就沒有什麼可以聊的了。我寧可花錢雇個人跟萍說話,也不願意親自跟她說話。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下班各自在房間裏。房間裏沒有電視,她聽着歌,我背着日語。
小妮果然選擇了高個子男孩。她的選擇總是讓我意想不到。小學時,我的成績是全年級第一名,住在我和小妮家旁邊的周放,是我們共同的鄰居,小妮跟她比較要好。這當然有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她們是親屬。所以我理解她的選擇。考試過後,我剛回到家裏,跟媽媽說我考試的成績。農村的房子,風從屋頂的縫隙進來,從門、從窗,風把聲音吹進來,也把聲音吹出去。我聽見窗根底下有窸窣的聲音。我走向窗根底下,窗外發出的人或物也聽見了我走向他(它、她)的聲音,速迅地跑開,我從窗口向外望:是小妮。小妮跑向周放家。“她一定是去周放家把我的成績告訴周放,一定是周放指使她這麼做的。一個考試而已,弄得像諜戰片似的。”我當時心裏挺不舒服的。直到現在,我也想不明白。人和人之間,為什麼總是互相追逐?我跟周放家那樣近,又是同班同學,在一起玩耍是理所當然的。我最好的朋友巧跟隨父母到外地生活之後,我就跟周放在一起玩。有一次我們從外面玩耍回來,走向她的家。西門有一個柵欄,她說:“你能跳過去嗎?你一定不能,因為我就不能。”我怎麼可能跳不過去呢!我是全年級成績第一名,學習委員兼文藝委員,三道杠啊,我的形象就是這個年級的形象,我當然能跳過去。我沒說那麼多廢話,直接跳了過去,一下子摔倒了,膝蓋流了血。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學生。不用包紮,我野慣了的。傷口像一份簡歷,上面寫着:年齡9,性別:傻……理都沒理那傷口。我把腿褲往下擼時,我聽見周放在說:“我的人生理想就是打敗你!”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去找她玩了。
小妮現在還是蠻幫我的,我一下子就忘了她做卧底的事。全然投入她的熱情之中。有一種人,她在你身處困境時,會充滿了同情,會幫你,可是當你剛有好轉,情況好過她,她就會冷淡你。這就像我父母一樣。我爸爸媽媽總會去幫比較情況弱的那個孩子。如果他們覺得妹妹弱勢,就會去幫妹妹,如果覺得我比較弱勢,就會來幫我。也不知道這樣的人到底有多少。從前,當然爸爸媽媽幫妹妹的時候多了,因為她小啊,就算我有道理,就算眼淚在眼睛裏打轉,也是得不到支持,因為我是長女,眼淚也是長女,命運也是長女。老師自然是寵愛我的,且只寵愛我一個人,那麼同學們會是什麼心理?我不去想,想多了,多累?
現在差不多所有人的方向都是一致的了,像萍那樣落井下石的人會有幾個?還能更倒霉嗎?與心愛的青途失散了,就是說失戀加落榜。
房租要到期了,小妮說要搬到離男朋友近的地方去住,她對我的關照要結束了,我們三個人要分散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對小妮心存感激的。我自己提前租了另一處房子。搬家那天,我拿不了太多東西,分很多次搬運。後來我發現我找不到新買的粉紅的臉盆。我問小妮,小妮說可能是萍拿走了。算了,臉盆被拿走,又不是骨盆被拿走,重買一個就是。
伊蓮娜說她要去見網友的時候,我的嘴巴張得好大好大,好像嘴巴張大了,就可以阻止她。但是阻止不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那天天氣很晴朗,我沒有去數天空有幾朵雲,有幾朵雲,都是快樂的雲。我跟雲沒有對白,我把對白都留給了他。他在照片里很帥,穿着工作裝。他說比我大幾歲,是一名司機,他給我看過證件的,我願意相信他,萬一是真的呢!萬分之一,也值得努力呀!”伊蓮娜不緊不慢地說,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切都與她無關。
“別設置懸念好不好姐姐?然後呢?”我急切地問。好像問晚了,她會遭遇不測。
“在車站,看到他的那一刻,我驚呆了,現實中的他跟照片上有差距,他面部並不那麼光滑,照片上的他被洪水衝過了,光滑,而他本人,滿臉的沙灘。”她睜大眼睛說,想強調她說話的內容,引起聽者的注意,傳達她的心情。
“我還是跟着他走進了賓館,發生了那種關係。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其實見面之前想過這個問題,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發生了,發生的時候,也沒有抵觸。見秋,你知道嗎,人,就是一念之差的事。比如一把尺,二尺再加一尺,也不一定是三尺,三尺的理想是一丈,但一丈就是一丈,三尺就是三尺。”她放慢了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