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 老子降世
四個人從前到后忙了整整兩個時辰才算完工,他們都明白沈玉璃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忍耐術后的劇痛。從肚子裏摘個東西出去,尋常人痛就要痛個半死了。除此以外,那年頭能有多乾淨的手術環境,運氣不好還可能花式感染,肚子縫上不久就死也是有可能的。
“剩下的就看沈社主的造化了。”
看着昏睡的沈玉璃被抬回寢室,四名郎中脫去被汗和血液浸濕的棉麻白袍子,正好用冰缶里融化的涼水洗把臉緩緩,再換上乾淨衣服,坐在廊檐下為他們特地準備的躺椅上好好休息。
像吸水一樣吃了片西瓜后,陸天遺才想起來問陸天留:“大哥,你是怎麼知道腫塊直接可以剝出來的呢?愚弟以前剖過患癌而死的病人,身體裏的瘤都是到處粘連,遍佈全身的,作為屍體都極難處理。”
陸天留這回才說出隱瞞了多年的實話:“其實我也剖過人屍。很偶然的一次機會,我的徒弟不小心把提純了幾十遍的紅豆杉樹槳打翻在屍體腔內的腫瘤上,你猜怎麼著?腫塊的表面竟然慢慢變得光滑了,切起來容易了許多。我突然意識到,癌瘤是活的,它會一直長下去,侵蝕臟腑,令人痛苦地死去。但紅豆杉這種東西儘管有毒,卻能遏制它的生長,對於病患來說是利大於弊的。所以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讓沈社主服用我以紅豆杉、靈芝、蟾蜍、冬蟲夏草、牛黃、山豆根、馬勃、重樓、蒼耳子等十餘味藥材精心調配的藥劑一個多月,才馬馬虎虎控制住了沈社主體內癌瘤的生長。這也虧她性情開朗,為人樂觀,藥劑方能短時間內就起到此等效果。”
陸天遺終於甘願稱讚起了他:“弟執迷偏方,行醫太過大膽,至今未醫死一人,實屬僥倖;而大哥精通藥理,懂得調養之法,如春風化雨消弭惡疾,弟不及也。”
今日二人的成功合作,總算消除了他們之間多年來的隔閡。
木蘭居這邊算是安歇了,可分社大院又出狀況了。
按耶律宓的說法懷胎五個多月,實際上是七個多月的李丹晨突然腹痛難耐,負責照顧她的侍女叫來穩婆,穩婆來了便意識到大事不妙,今天要早產。
耶律宓還被責怪了一通:你為什麼要少說兩個月?
其實耶律宓也是好心,她當初是希望沈玉璃能格外開恩,多給李丹晨及其腹中胎兒幾個月活的,不料想好心辦了壞事。
“別愣着了,趕緊一塊兒幫忙。”穩婆招呼她。
屋內李丹晨躺在榻上,把帳子扯出一條條洞,掙扎地滿頭大汗。她看見穩婆進來,懇求道:“求大娘一定要保住奴家的兒子。”
穩婆也是覺得她疼糊塗了:“還沒生出來你怎麼知道是男是女?”
李丹晨失了智一樣笑了聲,道:“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啊——”還好,她總算在大叫之前把話說完了。
接生這種事男人不能參與,所以人手有限,穩婆有條不紊地吩咐各侍女負責不同工作。她看見耶律宓像根柱子一樣杵在屋內,不免數落道:“見眼生情,你就不會隨手幫個忙嗎?這麼大歲數了不知道幫人接生該干點什麼嗎?”
說實話,耶律宓活了快三十年,也就經歷過周圍人僅僅兩次產子,但沒幫過忙,而她自己更是對生孩子一點都不了解,早就白瞎了大好的青春。
穩婆見她像根木頭,比其他人高大一些,看上去還挺結實的,應該適合干體力活,於是吩咐道:“那你就負責倒水,快去拎水壺端盆!”
耶律宓一盆一盆潑着血水,每次重新進門,都會看見李丹晨被汗浸濕的、痛到扭曲的臉。和那張臉搭配的,則是各種調門的鬼哭狼嚎聲,令人不忍卒聽。倒了第四盆回來,李丹晨的叫聲從刺耳的叫聲變成了低沉的嗚咽,這說明她的體力已經消耗了大半,這種時候孩子再不出來可就難了。
耶律宓看着李丹晨,李丹晨躺着的角度也剛好正面看着她,而且用的還是哀求又帶着絕望的眼神,把她盯得有些害怕。
就是這個女人,為了自己在萬羽堂中的地位、為了自己將來的利益,和元敬陽那畜生一起把我最知心的閨中密友硬生生地逼瘋了。你現在就要力竭了,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命喪黃泉,難道不是報應嗎?活該!耶律宓心裏罵著,可她看着李丹晨痛苦而又孱弱的神情,卻又不忍心。她本來就是因為我求情才活下來的,我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呢?可是她的確是害雨兒妹妹的元兇,如果就這麼死了,才是老天開眼呢!
在內心兩種思想鬥爭了許久后,眾目睽睽之下,耶律宓丟下熱水盆,走到床邊,把手高高揚起,伴隨着一句“你這個兇手”,啪——她賞了李丹晨一個耳光。
緊接着,她坐在床沿,扒過李丹晨的右手,緊緊握住,任憑對方塞着抓出來的棉絮的指甲嵌進自己的皮肉。
“加把勁,不要認輸!”
這句話不知擁有怎樣神奇的魔力,竟讓李丹晨重新積攢出了力量,灌注到那一點上。
“生了、生了!”隨着穩婆接近歡呼的喜悅叫聲,微弱的啼哭聲響起,一個皮膚通紅,身體瘦弱的男嬰孩降生了,因為是早產,他只有四斤多重,看起來也十分虛弱。
穩婆擦乾嬰兒的皮膚,用事先準備好的襁褓裹好,抱在懷裏細看時卻愣住了。
“是男孩嗎?”李丹晨問完這句話就沒力氣再開口了。
穩婆半天沒回答,旁邊的侍女瞧着嬰兒,驚愕道:“這孩子的胎髮,怎麼是白的?”
要說白化病自古就有,她們本應平常心看待,但問題在於,這名男嬰僅僅是胎髮白色,眉毛可是正常的黑色,而且通身皮膚也沒有一塊是異常白的。
“把帘子拉開點。”穩婆吩咐,侍女將窗帘拉開一些,讓陽光透進來。
穩婆站在光照的地方,褪去襁褓,把孩子對着陽光舉起。據說剛出生的嬰兒在陽光下的影子叫魂,魂越淺證明孩子越好。穩婆本以為這嬰孩是個妖孽,在陽光下一試卻發現事實和她起初認為的恰好相反。於是她用一句話給這個孩子下了人生定論:
“嗐,沒事,這孩子魂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