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婚事而來
程馥甄打趣地自嘲，“就我這樣的，要劫財沒財，要劫色沒色，出不了什麼事情，公子放心吧。時候不早了，公子還是趕緊回住處去吧。”
程馥甄說完就走，誰知道，蘇以辰沒跟她爭辯，卻一直跟在她身後，不走。
程馥甄止步，蘇以辰就止步，他也不追上來，一直同她保持五步的距離。
程馥甄無奈極了，回頭看去，卻見蘇以辰沖她微笑。那笑容，就像是在黑夜裏綻放的蓮花，乾淨純粹，令人不敢觸碰，生怕會弄髒弄碎它。
程馥甄向來狠心，可偏偏對這個“救命恩人”甩不了狠。她也不說話，就招了招手，讓蘇以辰過來。
蘇以辰立馬追上她，笑得像個大男孩一樣開心。他同她並肩而走，一開始他還很安靜，但是很快就忍不住說話了。
“程姑娘，你家住哪了？”
“我沒家。我就住在教堂里。”
程馥甄讓蘇以辰過來的時候就打算好了，不回程家，而是去離程家不遠的教堂。也不知道蘇以辰知不知道蘇程兩家那張婚契的存在，總之，他是蘇家的人，就不能讓他知道她是程家的女兒。
天漸冷，那個教堂每天晚上都會開放兩個大禮堂，讓無家可歸的流浪人和乞丐有個蜷身之處。這個時候過去，前後門應該都還開着。
蘇以辰十分意外，他看得出來程馥甄很窮，但是萬萬沒想到她連家都沒有。
“你父母……家人呢？”蘇以辰連忙問道。
“都不在了……”程馥甄答得含糊，父母是都不在了，馥夢去了上海也可以說不在北平了，至於程培坤，管他去死呢！
程馥甄故作失落，低着頭，逕自快步走。
“對不起，我不知道……”蘇以辰十分抱歉。他等了許久，見程馥甄不理睬他，他也就不敢問下去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蘇以辰又忍不住開口，“程姑娘，要不你跟我去上海吧？我跟聖母大教堂的牧師是好朋友，我跟他說一聲，讓你在教堂工作。他們提供食宿，還每月會給你一些工錢。”
程馥甄不自覺止步，問道，“蘇少爺，你遇到每個無家可歸的人，都會幫忙嗎？”
面對程馥甄清亮的雙眸，蘇以辰分明有些不好意思，他避開了她詢問的目光，答說，“能幫就一定會幫。”
如果他不是蘇家少爺，如果她不需要顧及程家的老宅子，蘇以辰這個朋友她一定會交的。
可是，她的人生里從來就不會有“如果”。
“多謝蘇少爺美意，我過得很好，不想離開北平。”程馥甄婉言拒絕了。
蘇以辰有些愣，直到程馥甄走遠了，他才緩過神來。望着程馥甄清瘦的背影，他越發得覺得這個女子是一個迷，讓人忍不住想探究個究竟。她明明不拒人千里之外，可卻又難以靠近。
蘇以辰連忙追上去，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到了大教堂。
“我到了。”程馥甄認真地說，“蘇公子，今天晚上真的太謝謝你了。”
“客氣了。”蘇以辰竟有些捨不得走，自己都納悶。幫了人，他總是開心的，可為何這一回會惆悵？
“那……程姑娘就早點休息。”蘇以辰說道。
程馥甄點了點頭，她站了一會兒，見蘇以辰沒有走的意思，她沖他笑了下，便轉身往禮堂里走去。
直到程馥甄的背影消失在禮堂門口，蘇以辰才撓了撓腦袋轉身要走。然而，還未走遠，他發現自己身上就剩下一張大額兌換券，並沒有能用的錢了。
他是今天最後一班火車到北平的，剛下車就看到程馥甄抓賊，都還沒尋到落腳的地方呢。蘇記胭脂在北平的分號離這兒太遠，三更半夜的也找不到車過去。
他這一回上北平來是為了蘇家和程家的婚約而來的。
他原本要等三叔忙完了，明日和三叔一道過來的。可是，他閑來無事，便想先過來一日，打探打探北平程家的情況，先瞧一瞧程家那大小姐到底長什麼樣？哪知道一衝動，把盤纏全弄沒了，今夜落腳的地方都沒了。
蘇以辰無處可去，也只能在教堂里將就一宿了。想到程馥甄也姓程，或許明日可以跟她打聽打聽點程記胭脂鋪的消息。
思及此，蘇以辰惆悵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來，他很快往禮堂里去。
禮堂里很簡陋，只有一排排長條座椅供人坐靠着休息。此時，兩邊的地板上都坐了不少人。
蘇以辰找了一圈竟沒找到程馥甄，他又找了另外一間禮堂竟也沒看到她的身影。
才這麼一會兒時間，人呢？
蘇以辰找了兩圈都沒找到程馥甄，他沒有想到程馥甄會騙他，想不明白怎麼回事。無奈之下，他便在禮堂里找了個地方休息。
實際上，程馥甄並沒有在禮堂里停留，她只是借了教堂的路，過了禮堂就從後門走了。這個時候，程馥甄已經在程家老宅自己的房間裏了。
程培坤並沒有回來，程馥甄可以清靜一晚上。等明日程培坤來了，她就告訴程培坤，馥夢幾年裏都不會回北平，讓他死了那條心。
程馥甄攥着袖中的長錦盒，再三猶豫，終究還是沒有打開，而是繼續貼身藏着。她知道自己現在要是看了秘方，待會就一定沒辦法專心做事了。她對胭脂配方向來沒抵抗力，一見到新的方子就忍不住要嘗試，何況是面對萬脂胭紅這種頂級的配方呢？
程馥甄忍住了好奇心，決定先把客人明日就要的兩盒脂粉做好，再來打開這個錦盒。
她就是這麼一個沉得住氣的人，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怎麼做都分得清清楚楚，從來不馬虎。
程馥甄很快圍上圍裙就往後院去了。
程家後院便是程家的胭脂作坊，配料室、原料室、水池等非常齊全。
程馥甄都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天夜晚她都獨自一人在後院度過。她自幼有天賦，再加上勤學苦練，早就掌握了程家所有胭脂配方。
如果真正較量起來，她的技藝在北平脂粉行業里必是翹楚。只可惜，她缺少展示一技之長的機會。
她現在接的一些訂單，都來自程家多年來留下來的老客人。她們用習慣了程家的脂粉，也信任她的技藝。即便只面對幾個老客人，她也沒有敷衍。不管是粉，還是胭脂、口紅樣樣質量都過硬，色澤讓客人滿意而且不會掉粉，價格也公道。
漸漸的，老客人們會幫程馥甄介紹新客人。女人的買賣，靠的就是閨蜜同學，朋友同事相互介紹。程馥甄的小生意就是這樣做開的。
在這些顧客里，有幾位貴夫人特別挑剔，程馥甄總有辦法把她們哄得開心滿意，而且，她還能在她們那兒長不少見識，見識到時下最流行的西洋、東洋化妝品。
如果有足夠的本錢買原料，雇技師，以程馥甄的能耐，必定能將程家胭脂鋪重新開起來。
可惜，她沒錢。
每個月節餘下的錢基本都幫程培坤還債去了。若不是怕程培坤賣掉程家老宅，她才不會管他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