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彧，蘇家三爺
娘親臨終前告訴她的第二個秘密，便是她的婚事。娘親交給了她一份婚契，告訴她，她和上海蘇家的三公子指腹為婚，倘若日子過不下去，可救助蘇家。
母親臨終前的話，又一次在程馥甄耳畔迴響起來。
眼前這位少爺，是蘇家的三少爺，難不成就是母親口中是蘇家三公子？
程馥甄怔怔地看着蘇以辰，一貫靜如止水的心忽然就亂了。
真的是他嗎？
這個溫和而善良的他？這個挺身而出，在寒夜裏給了她一絲暖意的他？這個收下她“寶石嫁妝”的他？
程馥甄不自覺認真打量起蘇以辰那張臉，只見他的臉特別乾淨，就連眼中噙着的笑意都那樣溫暖，純凈，不染絲毫雜質。他就像生活在城堡中的小王子，遠離人間疾苦，遠離世道險惡，遠離一切紛繁複雜，骯髒齷齪。
程馥甄心想，他若是她的弟弟，她一定會拼盡全力保護他這份純粹的。
她真的無法想像，眼前這個人會是她的未婚夫？他當她弟弟還差不多吧？
程馥甄很快就甩了甩頭，不想這些事情了。
程家落敗到這地步，不管娘親口中那位三公子是不是眼前這位，蘇家都不會承認那份婚約的。
何況，婚契已經被她撕了，她從未想過高攀！
程馥甄正想道別，誰知道蘇以辰卻說，“對了，程姑娘去找我的時候，一定說清楚是找三少爺，不是找三公子。我三叔可從來不在家裏見女客的。”
程馥甄心頭咯噔了一下，驚了！公子和少爺不是一個意思嗎？
難不成蘇家三公子，另有其人？
程馥甄原以為蘇家三少爺便是蘇家三公子，可聽蘇以辰這麼一說，她的未婚夫似乎另有其人。
“你三叔？”程馥甄有些意外。
蘇以辰的三叔怎麼著也不年輕了吧？作為蘇家的長輩，為何要被人稱呼為三公子？
“對，就是我三叔。”蘇以辰笑着說，他似乎很喜歡他的三叔，提到的時候，心情都好了。
看出程馥甄的好奇，蘇以辰連忙解釋，“程姑娘有所不知道，我三叔雖大我一輩，但也沒長我幾歲，今年也就二十。不知道的人都當他和我是兄弟倆，有時候朋友開玩笑就叫他三公子。我們幾個小輩還未出生的時候，大家也都稱他三公子的。”
一聽這解釋，程馥甄越發的好奇了。
當時娘親只說跟她指腹為婚的是蘇家三公子，沒有很明確地說是哪一位，叫什麼。但是從蘇以辰的言辭中，她可以非常肯定跟她指腹為婚的不是蘇以辰，極有可能就是他三叔。
因為，她也是二十歲！
蘇以辰比他三叔年紀小，那就還未滿二十，所以，當年指腹為婚的時候，蘇以辰他娘都還未懷孕呢。
母親走得突然，並沒有告訴她這樁婚約當時是怎麼訂下的，程家又是如何和蘇家結識，為何後來又斷了往來。
若非今日聽蘇以辰這番話，程馥甄必會把三少爺誤當做三公子。
蘇以辰逕自笑着，“其實大家都叫我叔三爺，他特反感‘三公子’這叫法。”
程馥甄立馬緩過神來，“三爺？蘇家三爺，蘇彧？”
蘇家家大業大，人丁興旺，嫡庶旁系諸多，排行老三的人不少，蘇以辰的三叔也未必只有一位。
可是，蘇家的三爺，卻只有一位！
蘇以辰欣喜地點頭，“程姑娘認識我三叔？”
程馥甄不認識蘇彧，但是，她和所有不認識蘇彧的人一樣，同聽聞過他的名字！
蘇彧，就單單一個名字便令人悸動！
他是蘇家老太爺生前最寵愛的小兒子，是蘇記胭脂行里唯一一位有實權卻不管事的爺，是上海灘風月場子裏最負盛名的冷麵公子。
他至今未婚，道上的人都喚他三爺。
蘇彧……蘇彧……原來是他呀！
程馥甄心中感慨萬千，她沒想到蘇家三爺竟會那麼年輕。
母親口中的三公子，到底是不是他？
程馥甄無法肯定，婚契已經被她毀，但是，婚契上的內容她記得清清楚楚。那份契約書的落款人是夏玉蘭。
只要確定蘇家老夫人的名字是否是夏玉蘭，真相就大白了。
“程姑娘，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蘇以辰這麼一問，程馥甄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想太多了。她追究那麼多作甚？
蘇家，她高攀不上。何況，她這輩子也沒想把自己嫁出去。
三少爺也好，三公子、三爺也罷，都跟她沒關係。
蘇家三爺那號高高在上的人物，她這輩子怕是見不到的。
“沒事。”程馥甄言歸正傳，“蘇少爺，我記住了。等我攢夠錢就去蘇家找你把這寶石換回來。”
其實，她已經沒有還錢的心了，也不想跟蘇家有任何聯繫。她珍藏的那顆寶石值的一百大洋還是有的，既陰差陽錯落到蘇家人手裏，就當她和蘇家兩訖了。
“嗯，我一定會等你的！”蘇以辰認真說道。他並不為那一百大洋，而是為了留個日後見面的機會。
這個女子太有意思了，他真希望能夠和她成為朋友。
送走了妹妹，程馥甄就不怕程培坤了，她趕着回家去做胭脂。上個月末她接了兩個的私人訂單，過幾天就要交貨了，再不趕緊去做，到時候交不出貨來，既得賠償人家，又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失去客人。還有，她兜里藏着萬脂胭紅秘方，一顆心總忽上忽下的，平靜不下來。
她得回去冷靜一下，再好好考慮到底怎樣處理這傳家之寶。
“蘇少爺，那幫人是不會再找過來了。這世道，天一黑哪都不太平，你自己小心些。我就此告辭了。”
程馥甄要走，蘇以辰卻連忙攔下，“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世道不太平，你一個人還敢走夜路？”
就是她親生父親，也沒這麼關心過她。自小到大，多少回抹黑從家裏步行到煙館勸父親回家，哪一次不是半夜三更的被他凶回來的？
這是自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要送她回家，很溫暖。
然而，程馥甄並沒有留戀這份溫暖，她可不想讓蘇以辰到程家老宅去，更不想讓蘇以辰知道她是誰。
如果早知道蘇以辰是上海蘇家之人，她連姓名都不會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