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哥哥，依依姐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啊？”
“睡飽了自然就會醒。”
“可是依依都睡了三天三夜了，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不會。”
“那我們就什麼也不做只能這麼乾等着依依醒過來嗎？”
“若夫人方便，可以做些吃食，等她睡醒就可以吃了。”
“現在？”
“你的意思是依依她等下就會醒過來？”
……
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周依依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酉時初了。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房梁屋頂，周依依眨眨眼，兩隻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兩腳大張成八字，無比舒坦地撐了個大懶腰，好像把一身的懶勁兒跟疲憊都給撐出去了。
“哈啊——”
周依依發出一聲滿足地喟嘆。
“睡飽了？”
有聲音在房內響起。
周依依一偏頭，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周易。他負手立在窗邊，正回頭朝她望了過來。腰間的八卦玉佩隨着他的動作晃了晃，如玉面龐一如她初見時那般俊朗。
不過是睡了一覺醒，周依依卻覺得好像已經和他分開了很久很久。久到讓她已經開始有些想念。
“周易！”
周依依一屁股坐起身激動地朝周易喊道。
小姑娘眼睛好像發著光，閃閃奪目地望着他，眼底的淤青散了不少，漸漸露出原本白皙的膚色來。不過才睡了三天三夜，整個人好似都重新洗滌過一般，比從前更多了些健康與朝氣。
也許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許是被她的聲音感染，周易的心情也不由跟着輕快起來：“嗯？”
“周易！”周依依再次喊他的名字，“我睡覺了！”
周易笑，如玉的面容如墨的衣，緩步靠近：“嗯。”
“我睡覺了！”聲音里掩飾不住的激動與欣喜，像是跳動的音符，她大着聲音喊道，“我睡覺了！沒有做夢！一個夢也沒有做！我睡覺了！”
周易來到床邊，垂目看向她。
小姑娘仰起了小腦袋，眼睛晶亮亮的望着她，好像在說什麼了不得的天大的事兒！迫不及待地要和他分享。
周依依從來不知道，原來睡飽覺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頭也不暈了，腦仁兒也不疼了，眼睛不澀了，看得清清楚楚的，連日的疲憊一掃而光，渾身上下都像是注入了新力氣！
過去這十四年，周依依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對於她來說，睡覺是她最想要做也是最害怕去做的一件事。明明對其他人來說，睡覺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但對周依依來說，睡覺卻是比任何事情都要艱難的一件大事。
她不知道怎麼去表達她此刻內心的激動與興奮，只是因為睡了一個安穩覺，沒有做夢的安穩覺，她就已經非常的開心跟滿足。叫別人聽了，怕是又得笑話她大驚小怪，小題大做。
但，周易不同。
周依依也不知道為什麼周易是不同的。
她並沒有想太多，只是當她醒來的那一刻，聽見周易聲音的那一刻，看見周易的那一刻，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她睡覺了！
她像個撿了天大便宜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時間將她的好消息分享給周易聽。
沒有糾結，沒有忸怩，沒有小心翼翼。
有的只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其他人也許不會懂。
但，周易懂。
他上前，對着這個尚且稚嫩的孩子緩緩伸出手，輕輕落在她頭頂。這樣一個動作他並不經常做，但卻對她做了不只一次。他動作輕柔卻帶着包容寵溺，摸了摸她的頭，說：“我知道了。”
周依依吸吸鼻子，覺得想說的話都說了，肚子非常配合地抓住時機發出一聲叫。
周易輕輕一笑：“起來吃飯吧。”
周依依重重點頭：“嗯！”
周依依沒想到自己這一覺醒過來竟然還在家裏看到了朱惠娘和小虎。
“依依姐！你終於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小虎就要去找李爺爺了！”
李爺爺本名叫李時震，是周家村裡唯一的一個大夫。
周依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就是睡得太香了……”
朱惠娘笑着打斷還要繼續的話：“先吃飯吧。”
周依依吸吸鼻子，聞着香味一路走到桌邊：“嬸嬸你做了什麼菜？好香啊！”
朱惠娘慈愛地看着她：“肉圓子，紅燒肉，還有涼拌黃瓜和豆腐湯，都是你愛吃的菜。”
周依依扶着桌子坐好，望着一桌子的菜肴，張大嘴哇一聲道：“好豐盛呀！”
朱惠娘笑着道：“喜歡你就多吃點。”
“謝謝嬸嬸！”
吃了晚飯，朱惠娘先帶了小虎回了家。
周依依搬了凳子坐在院子裏乘涼。
晚間的風很清爽，吹在人身上舒舒服服。
雙手撐在兩邊，周依依晃着兩隻小腳，愜意地閉上了眼。
遠方的天空像是一塊純黑的幕布，到處綴滿了閃耀的星。蒼穹之下，深山之角，是一隅木製小屋，小屋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燈。
身邊有人坐下，嘴角愉悅地揚起。
周依依閉着眼念道：“周易。”
“嗯？”
“你會吹簫嗎？”
“嗯。”
“我想聽。”
“你有蕭？”
“沒有……”周依依睜開眼，對着身邊人賣萌道，“但是我現在想聽，很想很想。”
周易定定與她對視半晌。
小姑娘此刻顯得尤為執着，眼睛一眨不眨地與他對視。
夜那麼靜，他們也那麼近。靜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近到能看見對方眼裏的自己。
周易妥協，驀然起身，走到院子角。
原生態的泥土路，到處都有草葉從各個角落裏冒出來，繼而野蠻生長。
周易彎腰，擇下一片綠葉。拇指食指一貼，輕輕抹過葉上的露水，又回到了周依依身邊。
“你要吹葉子？”周依依問。
“閉眼。”他說。
周依依奇怪他的要求，卻還是乖乖聽話閉起了眼。
夜風盈袖，一道悠揚清亮的聲音緩緩而起。似揚似抑，時起時伏，趁着清冷夜風漸漸飄散在夜色里。
忽而有輕微聲響，一片夜色之中，漸漸有綠色熒光小點點亮。圍繞着吹奏之聲，蹁躚而來，將整個木屋小院點綴的猶如仙境一般。
夜色靈動如流水，潺潺而來，潺潺而去。
“周易。”
她閉着眼喊他的名。
“你吹得真好聽。”
“我可以睜開眼了嗎？”
周依依慢慢睜開眼。
“哇——”
“好漂亮啊——”
漫天的明星，滿院的螢火。
“這叫什麼曲子啊？”
吹奏聲停。
他說：“鎮魂曲三——安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