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緊隨着那個人進了一個偏門,看樣子是個很大的府邸,青石板的小道兒一直往裏幽伸,多久沒進過這麼好的府邸了?我不禁四處張望着,總覺得有點兒似曾相識的感覺,怪怪的。
那人喚了個丫鬟陪我在一個柳樹蔭下候着,他去取錢來,便自己走了。我坐在柳蔭下的石凳上,只覺得住在這麼一個幽靜的地方也算不錯了。便沿着湖堤走了幾步,一面猜測着這得是多有錢的人家啊,能在府里挖一個小湖。
“叮鈴鈴……”突然一陣風吹過,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雖然很輕微,我卻聽出是竹片碰觸金屬的聲音,很像……我站住了腳步,腦子裏突然空白一片,信步順着聲音快步走了過去。
“姑娘,那裏去不得!”只聽見身後的丫鬟慌張地叫,卻沒有能拉得住我。
進了拱形月亮門,一片丁香,滿園子熟悉的芬芳,丁香下面的竹椅上繫着一個黃色的舊竹風車,可以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我眼睛不知何時就模糊了……
“姑娘,快走吧,這裏不讓人進來的!”丫鬟着急地上來拉扯我,
“十爺到!”身後一個丫鬟突然叫道。
接着我只覺得肩上被人一拉,就轉過了身子,老十怒氣沖沖的臉一下子就愣住了,我看老十就恨不能自己扇自己一耳光看看是不是真的了。
沒想到我們的重逢竟然是這樣……繞來繞去,竟然又繞到了老十的偏府。
“小夕?!”老十一把把我拽進懷裏,嘴裏低聲道,我只覺得骨頭都要被擠碎了,他的懷抱還是這樣熟悉,腦子裏一黯,卻又想起了沈朝的懷抱,不禁打了個抖。
“真怕你不要我了。”老十把下巴放在我頭頂,輕聲說。不過,等等……我不是刻意來找你的,我真不知道這是你的府邸啊……
“你……”我被他抱的氣都喘不快了,低低說:“您認錯人了。”心裏酸酸的。
“小夕,你又回來了。”老十完全沒有聽到我的話,把臉輕輕貼在我的髮髻上。
我只覺得臉上麻麻痒痒的,不多久,嘴裏就嘗到了咸澀的眼淚,我閉了閉眼,堅定的說:“什麼小夕?我叫唐落,您真的認錯人了。”
只覺得老十的手臂緊了緊,漸漸鬆開了,他低頭望着我,笑眯眯的。看到我的眼淚,卻驚慌了起來:“你怎麼哭了?”
“我覺得我被非禮了……”我抽抽鼻子,擦了眼淚說道。
“呵呵……現在我終於確定了,你一定是小夕。”老十聽我一說,暖暖地笑了出來,彎彎的眼睛讓我一下子記起了曾經年少的我們,不禁愣住了。
只覺得手上一暖,老十抓住了我的手,我腦子一滯,便慌忙甩開了手,老十卻又把我擁入懷裏:“我再也不能讓你離開了。”
我沒有動,只是任他抱着,頓了頓靜靜問:“那你的嫡福晉——潤雲呢?”
看不見他的臉,我也知道他的笑容褪了去,這終究是我們之間的障礙,他對潤雲那麼好,可以同時再對我很好很好嗎?
“她死了。”老十鬆開了我,望着我靜靜地說。
“你說什麼?”我腦子一亂,瞪着他。
“潤雲她死了,是病死的,已經有一年了。”老十放低了眼睛,讓我看不見他的眸子,只聽見他平靜的聲音。
“死了……”她死了,你就來找我了么?我只覺得荒唐起來,不再看老十一眼便往外走。
“我從來就只是喜歡你!還是那句話,什麼柳月凝、潤雲的,我全不在意。”老十一把抓住我,說道:“我看見了你寫的字了。”
說著從袖口掏出一個絹包來,輕輕展開,拿出一張紙來,是我已經模糊了的字跡:老十,那時你喜歡我,我還不懂。如今我懂了,你卻已不喜歡我了……
“對潤雲的好,都是因為怕你心裏有包袱,我一直在找你,你真的回來了。”老十又對我笑了,他的笑容從來都是最暖和的,老十對我竟然一直是最真誠的。
可是沈朝……那塊代表他莊家媳婦的佩玉在我身上,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承諾。我以前是太傻了,老十對我那麼好,我錯過了,可是現在我能珍惜了,我身邊卻已有了沈朝,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次錯過沈朝。
“我帶你看看這個院子,就是為你準備的,你看,那個風車我還保存着呢。”老十拉住了我的手,笑眯眯地帶我走出了丁香院子。
“嗯……”我心亂如麻,只覺得老天又和我開了個玩笑,既然讓我遇見沈朝,就不該讓我和老十重逢,不是嗎?
“你說你喜歡杭州西湖,我就在這裏置了別院。”老十還是興緻勃勃的講解着。
“十爺,十四爺來了。”正說著,一個隨從走近了打千兒道。
我心裏一慌,想都沒想就要溜,老十卻拉住了我,笑着說:“人都來了,你還往哪裏藏。”
我只好轉過頭去,看見了十四阿哥走了過來,他一身寶藍色的錦衣,長大了好多,儼然是個清朗少年,以前那種壞壞的感覺卻還是停留在臉上。
我見他近了,便把頭垂了下來,恨不能塞進衣服里,不着痕迹地退後了幾步,恭敬地站着扮丫鬟。
“八哥、九哥要我來看看十哥怎麼還不回去,原來是遇見故人了?”我這才明白了,十四阿哥能這麼準時地來,那定是有人去給他通風報信了,否則他哪裏用親自來請老十。我怎麼也不明白親兄弟之間為什麼還要安插眼線,更何況還是一夥兒的人。
“十四爺吉祥,我叫唐落,是新來的丫頭。”我福下了身子,搶着說道,仍然低着頭。
“丫頭都敢搶主子的話,那也不是個尋常丫頭了。”不抬頭都知道十四又是一臉壞笑,不用問,他肯定也認出我了。
我心裏嘆口氣,我看見皇族貴胄了,我激動,不成嗎?卻只能抱怨自己怎麼就如此倒霉,他們恰好來杭州,就和我碰上了。
老十沒容十四阿哥多說話,就差一個丫鬟送我進了那個種滿丁香的院子,讓我先安頓,說他是來杭州辦事的,等商議完了就來找我。用腳指頭想我也知道從這裏逃出去的幾率幾乎為零,所以也就先隨着丫鬟進了屋子。
藤椅竹桌,都是我喜歡的,屋子裏吊著淡藍色的軟簾,書桌上放着湘妃竹的筆筒,墨青石的硯台,一切都清清淡淡的,我卻感動的無法言語,老十這是在緬懷我嗎?而我卻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