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單隻說宋千紅那個敢愛敢恨的小辣椒吧,因着她和庄嬈交好,就再也不愛搭理她,更別提莊家兩房的兩個嫡女,也頗恨她不分輕重,所以後來即便她誤會庄岩,她們也不屑再和她解釋什麽。
想來自打她與庄嬈交好,庄媛便已巴不得不要她這個糊塗的弟媳婦了吧?
女孩兒們既是都在莊家附學,午膳自然也是在汀蘭館的偏廳一起用。
不等丫頭們將才領來的午膳擺上桌,庄媛便望着窗外笑了,旋即悄悄捏了捏韓宓的手。「岩哥兒來了,身後的小廝還拎着食盒,想來是也知道你痊癒了,便巴巴的又像往日一樣來給你送菜呢。」
韓宓倏地紅了臉,卻也立刻就站起身來,有些慌張的離了座位,腳步飛快的出了偏廳,徑直向庄岩迎了過去。
離他越近,她的心跳就忍不住越快越響亮,響亮得她都有些擔心,這心跳會不會被他聽了去。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是失去了一回,所以既害怕又高興。
害怕她會不會又一次走了老路,再一次失去他;高興她應該不會再犯那種錯,而他,也真真實實的就在面前。
身後的偏廳漸漸傳出了笑聲,顯然也在笑她腳步的急切。
可是這又有什麽?既然重生了,她就是要理直氣壯的見他,就是要理直氣壯的和他好!
等韓宓終於迎到庄岩身前,她便揚起白玉般的臉龐,對他微微一笑。
庄岩頓時也笑了起來,「聽母親說起宓妹妹大好了,我還有些不敢信,便想來看看母親是不是騙我。」
韓宓的身子骨一直都挺好的,可前幾日那料峭的倒春寒卻不是一般的冷,他可不就是怕她這一病會病太久?
只不過庄岩說罷這話,便覺出自己話里的不對勁了。
母親說她大好了,他卻不信,他這到底是想叫她痊癒還是不想啊?怪不得母親總說他尋常都是個聰明的,可只要對上宓妹妹就變成了傻瓜蛋!
他微微紅了臉,慌忙伸手接過小廝提着的食盒,往她手裏遞了過去,一副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彷佛生怕宓妹妹也覺得他傻,便不願意和他好了。
「宓妹妹才剛大好,母親怕汀蘭館的午膳不合你口味,特地叫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素三鮮小包子,還有清蒸魚和蓴菜羹。」
庄岩帶來的小廝關山不禁急得直跺腳,世子爺這究竟是怎麽了?竟想將這三層食盒交給韓大姑娘拎着,她哪裏拎得動?
殊不知韓宓既是再世為人,又哪裏會不知道,正是因為庄岩一直都很喜歡她,才會總在她面前犯傻。
前世兩人婚期將近時,她突然開始疑神疑鬼,將他這一貫的性子當成了他的躲閃,他每每話語含糊了些,她便總以為他有事刻意瞞着她,否則蘇櫻和庄嬈也不會那麽輕易就騙了她。
韓宓又是仰臉一笑,那笑容比方才還燦爛,「岩哥哥真糊塗!」話語中不無嬌嗔,正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該有的刁鑽與天真爛漫。「我瞧關山拎着這食盒都挺費力的,岩哥哥卻拿來叫我拎?」
關山忍不住撲哧一笑,又連忙掩住嘴。別看他們家世子爺一旦對上韓大姑娘就有些愣頭愣腦,可若叫世子爺將他的笑聲聽了去,等回頭必然得叫他一起上校場,陪着世子爺打熬筋骨去!
就他這小身板兒,給世子爺跑跑腿還湊合,哪裏禁得住世子爺那樣的磨練?!
庄岩沒聽見關山這聲笑,只因他眼裏只剩下韓宓一個人,他耳朵里也灌得滿滿的,都是她的嬌嗔和笑聲。
他忙將那遞出去卻沒人接的食盒收回來,笑道:「那我送宓妹妹進去。」
「人家才不叫你送。」韓宓越發嬌嗔起來,「岩哥哥你是沒聽見,方才我出來迎你時,她們都在身後笑我呢。若是我再與你一同進去,等你走了,她們更不知要怎麽笑我!」
韓宓心裏清楚得很,別看幾個同窗與她向來都玩得挺好,這三四年來不曾生過什麽糾紛,暗地裏也沒誰敢給誰使絆子,可實則卻沒有面上這麽簡單,好戲還在後頭。
單隻說將女兒送來汀蘭館附學的那幾家,哪個是自家沒能耐請個好先生好夫子的?實則還不是有人盼着袁氏與她娘親的口頭婚約哪天無效了,既有這汀蘭館近水樓台,自家女兒便可能入了袁氏的眼。
當然這其中也未必都是想要與溫靖侯府結親的,肯定還看中了溫靖侯與皇上的連襟關係,這才藉此機會進一步與溫靖侯府交好。
而袁氏也是瞧着汀蘭館人多,便不怕她與庄岩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什麽事,這才從不阻攔庄岩來這裏與她見面,不是嗎?
總之不論如何,她才不會叫庄岩與她一起回偏廳,那偏廳里可都是女孩子家。
而韓宓也知道,這樣的小性子不能常用,因此她立刻收起嬌嗔,笑咪咪的軟聲道:「岩哥哥的學館此時也該擺飯了,可別叫人單等你一人。何況眼下這樣的天氣,若是叫午膳放涼了,也容易吃壞身體。」
庄岩見她擔心自己會吃涼食,便憨憨的笑了——她這是還記着他早些天用膳用晚了,就有些腹痛那一回嗎?
「那就叫關山拎着食盒將妹妹送回去,我這便回學館去了,等下午放了學……我來接妹妹,送妹妹回家。」
說起來,眼下可是再有十來日就到三月三了,母親打算到了那天,帶他們姊弟和堂弟妹們出去寬鬆一日,他也想去求求何家表姨母,帶着宓妹妹與他們同往呢。
母親倒是說過回頭便會給表姨母下帖子,可這哪有親自去請來得更有誠意?
這時的他又怎會知道,袁氏本來的打算便是到了三月三那一日,就與何秋娘商量着,早早將一雙小兒女的親事定下來呢,哪裏需要他親自跑去韓家懇求同行?
韓宓倒是還記着前世這個特殊的日子,等她回了汀蘭館,又隔窗目送着他走了,忍不住就抿嘴笑了。
這個獃子!
可也就是這個獃子,被她糊裏糊塗拋棄了之後,不但不記仇,還將她當成當年的小妹妹那樣護着——要不是他的護持,她肯定早被金家那群虎狼囫圇吞了。
這時她聽見庄媛在她耳邊戲謔的笑,「喂喂,人都走了,還盯着窗外收不回來眼睛呢,這清蒸魚再不用可就該有腥氣了!」
韓宓慌忙回神,伸出筷子便夾了一塊魚肉,誰知等那魚肉放在小碟里,她才發現,這是一塊魚肚子,而她卻是最不愛這裏的肉。
庄嬈哪裏知道韓宓雖愛清蒸魚,卻偏不愛吃魚肚子?眼見着自己最喜歡吃的部分被韓宓一筷子夾走,分明是故意跟她搶食,不由得一陣氣悶,隨即就涼涼的說道:「大哥也真是偏心偏得沒邊兒了,就連特地給宓姊姊送來的清蒸魚,都比昨兒晚上我用的那一條肥得多。」
她倒是想說,她大哥放着親姊妹們都不給送菜,卻巴巴的討好韓宓,可是她那位嫡姊庄媛哪裏是她惹得起的人物,她哪裏敢對嫡兄與嫡姊挑撥離間?要知道她才來汀蘭館上學幾天呢。
其他在座的各人已是早就習慣庄岩來給韓宓添菜,也早就習慣與韓宓一起享用這個特權了。
庄婷彎着眉眼笑了,「瞧瞧嬈姐兒這話說的,敢情你昨兒晚上用的清蒸魚,是大哥特地去廚房叫人給你挑了一條養瘦的,然後他又特地吩咐了廚房,將肥魚留到今兒中午做給宓姐兒吃?」
庄媛卻是沒有庄婷這麽好脾氣,聞言便冷笑起來,「嬈姐兒若想挑撥離間也看看場合,這裏是汀蘭館,不是後宅,夫子們教導的食不言寢不語,都是耳旁風不成!」
等她說罷這話,也不再看庄嬈一眼,便將自己乾乾凈凈的小碟與韓宓對調了,「我知道你最不愛魚肚子,偏我卻愛吃這個,這一塊就便宜我了吧。」
韓宓的心底不禁酸酸的疼起來,疼的是莊家姊妹唯獨這庄嬈差勁些,旁人待她卻都是極好的,她前世怎麽就鬼迷心竅似的,將這些情分都白白丟了。
就算丟了這些情分也還罷了,庄岩最終卻因她落得個英年早逝還絕了嗣的下場,她這不是造孽嗎!